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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节“悉召文士,以兴太平”

书籍名:《中国古代文人集团与文学风貌》    作者:郭英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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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焚书坑儒”杂说

在战国时代汹涌澎湃的学术思潮中,主要涌现出四大学派,即儒、墨、道、法。到了秦始皇(前259—前210)统一中国以后,墨家以其激进早已没落,实际上只有儒、法、道三家在对抗。三家的学者都渴望得到君主的垂青,法家的方法是向君主分析利害,提出具体行政方案,使君主悚然戒惧,不得不赋予权力;儒家不谈利害,只说仁义,对君主歌功颂德,使君主欢然予以官职;而道家则发展出一个支派,与阴阳家结合,以炼丹炼金之术,打动君主之心,当时称为“方士”。

秦始皇置九卿,其一为奉常卿,掌管宗庙礼仪。在奉常卿之下,设立数目不定的博士官员,以容纳诸子学者。

博士是战国时代诸侯养士的遗迹,更确切地说,博士制度是齐国稷下学宫的新发展。博士一官盖置于六国之末,而且是嗣风于稷下学宫的[1],但博士制与稷下制相比却发生了根本的变化。稷是齐国国都临淄(今山东淄博)的一处城门。齐国从桓公时起,就在稷下置学宫,“设大夫之号,招致贤人而尊宠之”[2]。到齐威王、齐宣王时,稷下学宫人才济济,发展到1 000多人,著名的有淳于髡、田骈、接子、慎到、宋钘、邹夷、尹文、环渊、邹衍等70多人,被称为“稷下先生”,“皆命曰列大夫,为开第康庄之衢,高门大屋,尊宠之”[3]。稷下学宫对各学派是兼容并包的。相比较而言,秦朝博士制与稷下制有以下两点明显的不同[4]:

第一,稷下先生“命曰列大夫”,只是爵比大夫,而不在正式官制之中,故时人谓之“不仕”或“不宦”。《史记·田敬仲完世家》所谓“不治而议论”[5],即西汉桓宽《盐铁论·论儒》所谓“不任职而论国事”[6]。这说明稷下先生在根本上不是官吏,仍然保持着自由知识分子的身份。而秦朝博士则是奉常卿的属官,秩比四百石。秦朝的博士制度实际上是“以吏为师”的一种制度化。通过博士制的建立,从前自由身份的学者便转化成为官僚系统中的“吏”了。

第二,如前所述,先秦之士以“道”与“势”相抗衡,争取在士与王侯之间保持一种师友关系,而不是君臣关系。稷下先生便是这种师友关系的制度化。齐王以师友之礼待稷下学者,故称“先生”而不名。所以稷下诸贤都是一面自由讲学,一面又自由议政。刘向《新序·杂事》说:“齐有稷下先生,喜议政事。”[7]《史记·孟子荀卿列传》说:“各著书,以干世主。”[8]刘向《荀子叙录》说:“方齐宣王、威王之时,聚天下贤士于稷下,尊宠之。若邹衍、田骈、淳于髡之属甚众,号曰列大夫,皆世所称,咸作书刺世。”[9]凡此都说明稷下先生是如何积极地参政议政的。当然,稷下学宫毕竟是官立的,而不是私立的,与西方古代雅典苏格拉底(Socrates,前469—前399)和柏拉图(Plato,约前427—前347)的学院虽相似却不相同。因此,稷下制与博士制在官办这一点上有着本质的联系。尽管如此,入秦以后,博士既为官僚系统中的一员,他和皇帝自然只能是君臣关系,再也不能有稷下先生抗礼王侯的气概了。

明白了这两点区别,我们就不难明白为什么会发生秦始皇“焚书坑儒”的事件了。

据《史记·秦始皇本纪》记载,秦始皇三十四年(前213),博士淳于越忘乎所以,进言请始皇分封太子,以为辅弼,“以古非今”,终于引起轩然大波,导致了著名的“焚书”事件。[10]是的,秦始皇既然已经统一全中国的政治、经济、法律,以专制为治,又怎能不推而广之,统一全国的文化、思想呢?

当然,秦始皇焚毁儒书,目的却只在于限制崇古思想的传播,至于对儒家学者,则仍继续保留他们的博士职位,而且继续鼓励他们的学术研究。不许危言干政是一码事,允许潜心学术是另一码事,聪明的君主怎能不懂得其间的区别和分寸呢?

但是事情并未就此结束。秦始皇三十五年(前212),方士侯生、卢生散布舆论,诽谤秦始皇。秦始皇听说后大怒,道:

吾前收天下书不中用者尽去之,悉召文学方术士甚众,欲以兴太平……卢生等,吾尊赐之甚厚,今乃诽谤我,以重吾不德也。诸生在咸阳者,吾使人廉问,或为妖言以乱黔首。

于是他下令逮系京城诸生,加以审查,罪状确凿者460余人,全部在咸阳坑杀。[11]咸阳坑杀的“诸生”,应该包括各种“文学方术士”,未必尽是儒生,但是后世以儒生泛称文人学士,所以称这一事件为“坑儒”。

看来,专制君主对待文人学士,并不仅仅限于不允许他们危言干政,而且还不允许他们有诽谤性的言论,甚至不允许他们有诽谤性的念头。

“焚书坑儒”无疑是有利于封建专制统治的,是钳制思想、禁锢文化、羁缚文人学士的强有力的措施。它的意义并不在于事件本身,因为它毕竟过于决绝,过于残忍,过于血腥了。它的真正意义在于,“收天下书不中用者尽去之”也好,“悉召文学方术士甚众,欲以兴太平”也好,其目的只有一个,就是以政统统辖道统,让道统唯政统是用。清康熙十六年(1677),康熙皇帝亲撰《日讲四书讲义序》,明确宣称:“万世道统之传,即万世治统之所系也……道统在是,治统亦在是也。”[12]这不正道破了个中奥秘吗?

从此以后,士阶层已不再像春秋战国时期那样,可以抗礼君王,可以平揖诸侯,可以以“道统”自居、以“君师”自重了,尽管他们还一直幻想着这样的荣耀。

从此以后,士阶层只能成为君主的一种特殊的御用工具,要么“帮忙”,要么“帮闲”。中国古代的士阶层是从来没有真正的独立性的;倘若有独立性,也仅仅存在于他们的思想、精神之中,是一种理想的状态、虚幻的企求,而不是一种实实在在的社会地位和文化属性。

中国古代士阶层的丧失独立性,同欧洲中世纪文化的代表僧侣阶层何其相似乃尔!唯一不同的是,中国的士阶层总是力求在精神上求得超越,为自己构置一种虚幻的独立性;而欧洲的僧侣阶层却心甘情愿地匍匐于圣坛之下,服侍于君主之尊。

中国古代士阶层的这一现实地位,造就了秦汉以降2 000多年封建社会中文人集团的几种类型:“帮忙”者,如宫廷侍从、学术派别、政治朋党;“帮闲”者,如文人结社、文学流派。它们在文化舞台上扮演着各自的社会角色,但却都共同地依附于封建君主专制制度。

* * *

注释

[1] 参见王国维《汉魏博士考》,见其《观堂集林》,174~217页,北京,中华书局,1959;钱穆:《两汉博士家法考》,见其《两汉经学今古文评议》,181~261页,北京,商务印书馆,2001。

[2] 徐幹:《中论·亡国第十八》,见《四部丛刊初编》影印明嘉靖四十四年(1565)刻本。

[3] 司马迁:《史记》,2347页。

[4] 以下论述参见余英时:《古代知识阶层的兴起与发展》,见其《士与中国文化》,65~68页。

[5]司马迁:《史记》,1895页。

[6] 桓宽撰,王利器校注:《盐铁论校注》,149页,北京,中华书局,1992。

[7] 刘向撰,卢元骏注译:《新序今注今译》,51页,天津,天津古籍出版社,1987。

[8] 司马迁:《史记》,2346页。

[9] 刘向:《荀子叙录》,见王先谦:《荀子集解》,557页。

[10] 参见司马迁:《史记》,254~255页。

[11] 参见上书,258页。

[12]《康熙帝御制文集》,7页,台北,台湾学生书局,19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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