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Nikondolovin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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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斯普京》
克洛卡切瓦·埃琳娜·尼康多洛维娜
笔挺的鼻子，紧锁的眉头，锐利的眼神让看的人感到不安。这位在罗曼诺夫王朝结束之际粉墨登场的“妖僧”，是俄国这片与欧洲截然不同的土地的独特产物。
《拉斯普京》
克洛卡切瓦·埃琳娜·尼康多洛维娜
1914年，彩色铅笔和粉彩，艾尔米塔什博物馆，81.5cm×56cm
通缉犯
据说在犯罪侦查中，肖像画比照片效果更好。无名的俄国画家所画的这幅拉斯普京的速写，如果用作通缉犯人的传单，比起为数不多的照片，一定能更早找到目击者吧。
笔挺的鼻子，紧锁的眉头，如瀑布一般倾泻而下的络腮胡子，右眼和左眼分别对向不同的焦点，眼光锐利无比，让看的人感到不安。他兼具粗野与神秘，有着非比寻常的存在感。
但是我之所以会这样想，可能只是因为围绕拉斯普京这个名字的许多传说。这位在罗曼诺夫王朝结束之际粉墨登场的“妖僧”，是俄国这片与欧洲截然不同的土地的独特产物。
神一般的人
格里戈里·拉斯普京出生在西伯利亚一个贫寒的村庄。他是一个没有受过教育的农夫，几乎不会写字。30岁时，他成为苦行僧，在各地流浪。当然，他并不是正式的僧侣。起初他被视为佯狂者（又称圣愚，参见第1章），后来渐渐地能够预知未来，治愈了许多病人。作为通灵者，连上流社会都在传他的事迹。他具有独特的魅力——虽然衣服微脏，从不刷牙，吃饭下手抓——从他一直吸引众多女性这一点也可以看出。
关于他是如何混进圣彼得堡宫廷的，一直众说纷纭。在成为僧侣大约10年后，1905年年底，他第一次出现在尼古拉二世的日记中：“认识了神一般的人格里戈里。”在这之后，拉斯普京的名字在尼古拉二世的日记中竟然出现了90多次。1905年，正是皇帝因日俄战争的惨败和血腥星期日事件成为众矢之的那一年，他产生借助拉斯普京力量的想法也不奇怪。
这个“神一般的人”在得到尼古拉接见之前，就已经通过女官获得了亚历山德拉皇后的信任，且这种信任后来变得不可动摇，这跟皇太子阿列克谢有关。皇太子一出生就被查出患有血友病，这在当时是不治之症。因为让血液凝固的遗传因子变异，他饱受皮下出血、黏膜出血、血尿的折磨，宫廷医师团诊断他活不到20岁。当他严重发病，医生集体束手无策时，拉斯普京通过祈祷救了皇太子的命。这在谁看来都是奇迹，而且在那之后同样的事情反复发生了好几次。皇后变得比依赖医师团还要依赖拉斯普京，这作为母亲，是很自然的。
一般的解释是，拉斯普京擅长催眠术，进行了类似安慰剂效果的治疗。但是单靠这些就能连续多年挽救少年生命的危机吗？拉斯普京不可思议的能力无法从现代科学的角度得到完全的解释，所以只会突显他“妖僧”的可疑形象，但他具有超群的治愈能力这一点是无可争议的。皇后依赖他，因为他不仅救了儿子的命，而且救了自己。
内向的亚历山德拉和她的婆婆、皇太后玛丽亚脾气不合，她感到很孤独，终于盼来的嗣子身体孱弱，而且自己的娘家还是遗传病的源头，这令她深感自责。多年以来，她一直有头痛、心痛和神经症。拉斯普京减轻了她的这些症状，以至于拉斯普京不在时，皇后就会感到不安。在皇后的影响下，尼古拉也渐渐地开始向拉斯普京寻求政治上建议。
拉斯普京和沙皇夫妇的漫画，约1916年
一个来历不明的乞丐僧旁若无人地出入宫廷，肆无忌惮地称沙皇为“爸爸”，称皇后为“妈妈”，像家庭一员似的连休假旅行也跟着去，甚至对人事参与意见，难免引起越来越多人的不满。从1911年开始，反拉斯普京派变得活跃起来。秘密警察也揭露了他荒淫、酗酒、受贿的事实，但是都被沙皇夫妇当作诽谤斥退了。下流的小册子开始充斥街头巷尾——妖僧偷偷跑到亚历山德拉皇后的床上进行癔症的治疗，疗效出众，为什么呢……拉斯普京阳物巨大的传说被讲得既有趣又可笑。
更糟糕的是，当时政局不稳，大臣频频换人，这些全都被算在了皇后和拉斯普京的头上。最后，两个人正在策划与敌国单独讲和的假消息传得沸沸扬扬。这与法国革命时期，安托瓦内特被指责图谋向自己的祖国奥地利出卖法国的情形何其相似。来自异国的皇后很容易被当成替罪羊。心怀忧虑的大臣多次劝谏，沙皇夫妇却坚决不肯让拉斯普京离开。支持者越来越少，他们成了所谓的三位一体，绑在了一起。（后来克伦斯基写道：“没有拉斯普京便没有列宁。”）
暗杀之夜
针对拉斯普京的暗杀计划不止一次地浮出水面，甚至有一次内务大臣因为牵涉其中，被免了职。实际的暗杀者之一是尼古拉的堂弟德米特里，也就是皇族，另一个，尤苏波夫公爵是尼古拉的外甥女婿。这已经不只是宫廷内外的对立，就连宫廷内部的分裂都已经无法修复。
暗杀成为妖僧传说的大结局。虽然不知道真实的成分占到多少，但根据参与者的证词，整个过程令人难以置信——
1916年12月深夜，尤苏波夫公爵谎称想为妻子治病，将拉斯普京骗到了自己的豪宅。在通过螺旋楼梯与门厅相连的半地下的小房间里，年轻的公爵用掺有氰化钾的蛋糕招待了这位邋遢的僧人。楼上，德米特里等同伴正在准备见机行事。
蛋糕里掺的毒药，足够毒死几个人，但是拉斯普京吃下却毫无反应。焦急的尤苏波夫又让他饮下毒酒，依然没有效果。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心焦难耐的同伴们冲进房间，其中一人向他开了枪。子弹命中左胸。拉斯普京猛烈地咆哮着在地上滚来滚去，将暗杀者们吓得发抖之后终于安静了。确认他身体开始僵硬，大家都到楼上去商量如何制造不在场证明。然而当他们再次回到房间的时候，尸体却不见了。他们沿着血迹，发现了在院子里的雪地上爬着想要逃走的黑影。他们再一次乱枪射击，当拉斯普京已经不再动弹之后，尤苏波夫还用棍棒多次击打他的面部。他们觉得这下应该必死无疑了，于是将他装在袋子里，扔进了涅瓦河。
尸体第二天被人发现。拉斯普京满脸是血，身体上有枪痕，胃里检测出了毒物。请不要吃惊，扎住袋口的绳子被从里面解开，肺内有积水。也就是说，在被扔进河里的时候，他还活着，打开袋子挣扎着要逃跑！
再次宣战
据说拉斯普京早就料到自己会被杀死，于是做出了如下预言：如果凶手是平民，王室会继续存在，但如果是皇族，王朝就会灭亡——
即便这只不过是事后编造的闲话，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在拉斯普京死后仅仅两个半月，罗曼诺夫王朝真的灭亡了。
时间稍微倒回——
日俄战争后，抗议专制主义的游行、罢工，还有针对要人的恐怖活动、社会主义运动愈加激烈。在尼古拉的授意下，首相斯托雷平采取严惩原则。仅1906年一年，就处决了超过1000人，以至于绞刑台有了一个讨厌的别名——“斯托雷平的领带”（这位斯托雷平也在几年后被暗杀）。
从1909年前后开始，尼古拉有了明显的变化，他开始长时间地度假。这一年，全家在克里米亚待了4个月。1910年，他和皇后一起去德国旅行了近3个月；1911年，沙皇一家在克里米亚度假3个多月；1912年春，和上一年一样，他们一家在克里米亚度假3个月，秋天，尼古拉又独自一人在佩洛佩西尽情地打猎了2个月；从1913年夏天开始，沙皇一家在克里米亚度假4个月。1914年他也和家人一起在克里米亚度过了2个月以上。在这期间，重臣不得不千里迢迢地找他商量政务。
或许是一心把家庭看得比国家重要，或许是想尽量隐瞒皇后的神经过敏和皇太子的病情，也或许是像历代沙皇多少都会有的那样，尼古拉眼看着这个恐龙般的大国变得暴躁起来，对自己的无能为力感到沮丧……不管怎样，在国家体制动摇的时期，连续六年逃避政务的态度，使得大臣眼中（也是后世眼中）的他不过是一个平庸的君主、彻头彻尾的“家庭人”，失去了辅佐他的决心。尼古拉在狭小的宫廷里也很孤立，这也间接导致他即使想处罚暗杀拉斯普京的凶手也无能为力。1913年，罗曼诺夫王朝300周年纪念庆典隆重举行，但是没能挽回已经疏远的臣下的信任。
1914年，从比历年稍短但是穷奢极欲的度假（这是沙皇一家最后一次在克里米亚度假）归来的尼古拉，燃起了新的热情。奥地利向塞尔维亚宣战了，导火索是哈布斯堡家族的斐迪南大公夫妇在萨拉热窝遇刺的事件（参见《12幅名画里的哈布斯堡王朝》）。如果对塞尔维亚见死不救，俄国就会失去其在巴尔干半岛的影响力。尼古拉开始总动员，德国对此提出抗议，并发出最后通牒，俄国置之不理，德国宣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