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我们有了自己的小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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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正月初一，“家家”都在“家”里团团圆圆过大“年”。“年”和“家”密不可分：家，是人在年节的归宿；年，象征着一个家庭新的开始。
前年过年，我们一家四口围坐在故乡的家……
去年过年，我们一家四口围坐在北京的家……
今年过年，我们一家……
女人是人家，娃娃是红家，没有女人的家不成家，没有娃娃的家少欢乐。今年过年，我们家没有女人，没有娃娃……今年过年，我们家没有了你，过年便没有了过年的样儿……
这让我不由得想起那年正月——我们家开始有了你，过年后我们有了自己的小家……
春节成婚后，我们相伴回到工作岗位。这回与以往不同，我们要建立家庭，开始新的生活，来时带的东西自然多了。一个还是我爷爷置买下的大皮箱，我用红油漆把它重新刷了一遍，看去像新的一样，把被褥、衣服和一些日常生活用品都装进去一并从车站托运过来。
春节期间住在我隔壁的教师夫妇一家四口搬到后面的宿舍去了，他们原先住的虽也是一间房，和我的一般大小，但室内有炕有锅灶，考虑到安家的需要，我便向校领导提出能否让我们搬进去。领导说反正是一间房，你住哪间都可以。于是，我们把家里家外、墙角旮旯都彻底清扫了一遍，高高兴兴地搬了进去。搬进去后，又把门窗玻璃都一一地仔细擦拭揩抹了好几次，把单位和同事们为我们结婚送的镜框端端正正地挂到墙上。除了家里带来的以外，我们又置买了必不可少的锅碗瓢盆、杯盘勺碟等。从粮站买回供应的粮油，从副食店买回油盐酱醋、调味品等，能开始自己起灶做饭，小家庭就算建立了。
你看着整个居室窗明几净，焕然一新，炕上的被褥整整齐齐，地下的锅灶一尘不染，高兴地说：
“我终于有自己的家了。”
我深知，“家”对你来说，有着非比寻常的意义！
第二天，我们便带着给父母买的点心、给弟妹们买的衣物高高兴兴地回到你娘家。大人和弟妹们也都高高兴兴地问这问那。我们把婚礼的详细情况都讲给他们听，同时也急于想知道你父母准备如何为你举办婚礼，需要我们做些什么，好提前准备。但从我们上午到家，直至晚上离开，大人们却只字未提，我们自然也没敢问。
晚上回到自家的小窝，我们都寻思：这到底是为什么？但想来想去却找不到任何有说服力的答案。一个多月过去了，你父母不仅没有为你举办正式的婚礼，就连在村里居住的你的奶奶、大伯等至亲也未叫来吃上一顿饭，让我这个新女婿见上一面。我有点大惑不解，你曾经受伤的心则开始隐隐作痛，但又不知痛在何处。
直到过了很长时间，我才隐隐约约从你父母的只言片语中悟出了一些端倪。老人们虽没明说，但那意思十分明显：在怪怨我的父母不懂礼节，说我年轻没经事不懂，他们老大人了还能不懂。娘家即使说不要任何彩礼，但按礼节婆家也该给相当数量的钱款，起码闺女办婚礼的花销总不能让娘家倒贴吧。
原来问题出在我的身上！老人们的话没错，是那么个礼儿。但这事真的不能怪我父母，要怪的话只能怪我。我的父母原本是准备彩礼的，因为当时的农村都兴这个，是我说人家娘家一分钱也不要。这事在我们巷子里还传为佳话，人人见了都赞不绝口：“媳妇儿是自带粮票饭钱的，娘家还一分钱不要，你家这是哪世积的德呀！”父母听了自然满心欢喜，他们怎么会想到后面还会有这档子事儿呢？看来我真是太傻冒了，真的一点人情世故都不懂。人家把女儿从小养大，多不容易，莫非就是白白为你养的吗？我怎么就没有想到该主动送去一笔钱呢！是因为经济太拮据，还是因为自己太吝啬？人家父母对这门亲事本来就不大情愿，这你以后还怎么进丈人家门呢！家乡人小气的说法在这儿本来就家喻户晓，我这不是明知故犯，授人以柄吗？不过不要紧，不就是钱的事嘛，现在还可以借上给他们啊！我立即和你商量，想赶紧补救。
但你想的却要比我复杂得多：
“我家大人又想要，又不明说，你想想，这是为什么呀？你家大人对你妹妹也是这样吗？”你的话倒真的把我问住了。是呀，对于妹妹的婚事，假期中我家大人也和我商量过，要不要向男方家要些彩礼。我说，你们就一个闺女，我就一个妹妹，我娶媳妇人家娘家不要彩礼，你们嬖闺女，怎么能向人家婆家要彩礼呢？结果便一分钱的彩礼也没要。
“你家父母和你商量，这就对了。可我爹妈是这样吗？他们想要，不能直接对你说，可以对我说呀！为什么要这样攥着拳头让人猜呢？这不分明还是因为我是……”
“我看是你多心了吧，老人们不一定会这么想，你千万不要自寻烦恼……”我知道这又触动了你的心病，赶紧劝慰。
“无论是与不是，反正老人们又没明说，你现在猛不丁地送去一笔钱，他们说不定还会以为是我在变着法儿逼大人给自己办婚礼，这不是自讨没趣，寻着挨骂吗？况且，已经过了四月八了，即使再送去一笔钱，老人们还会给我补办一次婚礼吗？就是补办，还有意思吗？再说，我知道你家为了给咱们办婚礼，花费一定少不了，现在你又从哪儿再弄这笔钱呢？算了，只要咱们和和美美过日子，婚礼举行不举行还不都一样嘛，而且你们家不是已经办过了嘛，还要办几次啊。”
是啊，为了咱俩的婚礼，我家确实已经花了不少钱，我虽没敢对你说已经借了外债，但说真的，我现在确实很难弄到这笔钱。既然你说不用了，我也就顺水推舟不想再给了。但我从心底觉得实在对不起你：
“那我就太亏欠你了。”
你说：
“夫妻之间还讲什么谁亏欠谁的？再说，你又有什么错呀！”
我知道这是你的真心话，但你越是这么说，我的心里则越觉着愧疚，我明白这件事在你心中的份量。
特别是以后你的五个弟妹结婚时大人们都为他们举办了相当隆重的婚礼，我们当然也为他们送上深情的祝福和丰厚的贺礼。但我知道——也只有我知道（因为你从未对他们讲过你的感受）——每一次在你的笑脸下面你的心却在滴血，这成了你我一生的痛——你在为自己痛，我在为你痛。
心痛归心痛，但新生活的开始还是让我们感到分外的愉悦和温馨。你16岁上班，很少学过炒菜做饭，我一直在外，对烹饪更是门外汉，所以刚成家那会儿，我们的饭菜不是咸了，就是淡了，但我们都吃得津津有味。
还记得吗？开灶的第一天，我们吃的是油糕，象征生活就像芝麻开花节节高。由于我们都没有做过，又为了省油，油糕煎得不是十分到位，但我们却都觉着那是平生吃得最香的一顿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