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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心的融合

书籍名:《珊瑚梦》    作者:忻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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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好想你,真的不能没有你。这几年在家里,特别是冬春之交,还未黎明,有时我便早早醒了,看着你还甜甜地睡着躺在我身边,我也心里甜甜的,躺在暧暧的被窝里太阳已经照进屋子了还不想起。那时你总会说:

“年轻时当老师天天早起,那么勤谨,如今却变得越来越懒了。”

我笑着回敬一句:

“你不也一样吗?”

所以,在冬春之交,我们常常起得很迟。可是,这一段,却完全变了。太感疲累的我虽仍旧会早早醒来,但身上却更感疲惫,而又无法再躺在被窝里。因为一醒来,我就会想到你不在我身边了,再要躺着,我会控制不住自己哭出声来影响孩子们的情绪和休息的。只有悄悄起来,默默地打开电脑与你絮语。



那个夜晚你一定印象特别深刻吧?节令已是深秋,白昼开始变短,那天又阴云密布,所以我印象中那个傍晚你早早便来到了我的宿舍,不一会儿,便下开了雨。细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老天留人,我们第一次在一起呆了那么长时间。你第一次向我敞开心扉,谈起了自己的身世,说到心酸处,两人都哭了。

原来,你不是现在的妈亲生的,你的亲妈在你一出生时便去世了。你的生父没法养活你,便抱到外县想送人。而你现在的妈却不知为何生了几个孩子都养不大夭折了,有人便劝她抱养一个,说如果有一个绊住,以后再养的就可以养大了。于是,你现在的妈就把你抱回去了。你在你现在的爸妈养育下,渐渐长大了;你妈以后又生了几个姊妹,也都一个个养大了。当然,这一切,你那时候是一抹不知的,你只觉得一大家子生活在一起,要多快活有多快活。

但在你刚刚懂事的时候,你妈便有意无意地把你的事讲开了,有时还当着你的面给旁人讲,这孩子刚抱回来的时候,瘦得像枯树枝似的,多难养活呀,我和她爹真不知费了多少心血,如此等等。

“我原来不是爹妈亲生的!”这一晴天霹雳在你幼小心灵上造成的打击无疑是巨大的。

你要上学了,你的名字是哪两个字呀?“买买”!原来我是“买”来的呀!就算是“买”来的,又怎么能拿这个当名字呢?你说啥也不要这名字,平生第一次自己做主,取名“美美”。

你刻苦用功,记性很好,学习成绩不错,但小学三年级的时候,生了一场大病,辍学了。尽管以后身体并无大碍,却从此再与上学无缘。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看弟妹、做家务、打猪草成了生活的全部。这些在那个特定的年代由于你及你的父母不晓得上学的极端重要性,倒还可以忍受;但你妈经常当着你的面在旁人跟前说起谁家抱养的孩子长大后连招呼也不打,蹶起屁股就走了,谁家抱养的孩子成人后忘恩负义不赡养老人,好像是在专门给你敲警钟,那种心灵的刺痛却随着你年龄的增长而变得愈来愈难以承受,压得你简直快喘不过气来了。

不久,一场连成人都难于承受的艰难抉择与考验便落到你一个未脱童稚的十几岁女孩儿的身上。一天中午,你从外面打猪草回来,发现家里来了一位陌生的老人。起先你并未在意,但很快便从来人与父母的交谈中听出此人正是你的生身父亲,来的唯一目的便是想认你。而你的父母则把这个决定权交给了你。

三位老人六只眼睛看定你,你愕然了,泪水一下子溢满眼眶;与此同时,警钟也在脑际轰鸣。认,还是不认?在那种连大人也难于抉择的两难处境中,你竟然一下子就做出了决断:不认,绝不能认,不然,将一辈子背上忘恩负义的骂名。你背过脸去,再未看那位老人——你的生身父亲——一眼。最后,老人无可奈何地挥泪而去,你的父母如释重负,而你则跑到外面大哭了一场。

这场抉择留给你终生无法治愈的心痛。当你母亲生下四妹时,因父母一心想要儿子,却一连三个生的都是女儿,便想把四妹送人。人家已经抱上要走了,你却哭得死活不让,最后父母无法,才把四妹留了下来。

这时,我才理解了我和张主任一起去你家定婚的那晚,当你爸说到“他们成了,我连一根烟也不会抽”的时候,你为什么会若有所思,低下了头。那次我们一起置买定婚衣物时,你说“这三年,我得靠你养活了,还能张口要什么”时心中的那种惆怅和无奈。安慰你说:

“别想那么多了,你父母也不容易,他们是亲你才怕你离开他们的,我们结婚后好好孝敬二老就是了。我知道了你的身世,一定会加倍地对你好,我不会多说,但日久见人心,以后的日子长着呢。”



你既然向我敞开了心扉,我自然该投桃报李,也向你敞开心扉。那晚,我同样第一次给你详细讲述了我的身世。

与你相比,我是幸福的。我一出生,便被全家视为宝贝。我的母亲十九岁结婚,但直到三十三岁才开怀生我,对儿子的亲自比一般母亲更胜;我的爷爷盼孙子盼了几十年,却在已经得知儿媳怀孕而又在孙子出生的前三个月溘然辞世,但已为我取了一个极富深意的名字:仁旺。其寓意有二,一是与“人旺”谐音,盼望以后人丁兴旺;二是劝导后辈要将仁义的家风发扬光大。

但与你相比,我又是不幸的。你只经受了生活的磨难,并未体验过政治磨难的滋味,我却经受了生活与政治的双重磨难。我出生时,家境已从小康堕入困顿,稍长时更坠入贫穷,但却莫名其妙地担当了一个“地主”的富名。当然,在我小时,并未想到它以后会像孙悟空的“紧箍咒”一样箍得我脑髓频炸,心痛欲裂,让我一直戴着脚镣跳舞,以致毁了一生的前程。



在我很小的时候,父母就给我讲了爷爷的传奇故事,那晚我把这个故事连同我的家史一并讲给你听:

塞外的古战场上,北风怒吼,冰天雪地,旷野无人。一辆骡子拉的轿子车在雪地上咯吱咯吱地行进着。棉缎轿帘早已放下,轿子车内坐着四个人,都穿着羊皮大氅,把狐皮领子竖起来紧紧裹着脖子。两只手紧紧地套在衣袖里,不时伸到木炭火盆上烤一烤,又赶紧缩进去。四个人的腿交叉着靠在火盆边,把那穿着羊毛毡靴的脚尽量往火盆边靠,不时发出一股羊毛被烤焦的腥味。车夫在轿外也实在挺不住了,把老羊皮袄一裹,挤进了车里,任骡子自个儿向前走。车上的人都蜷缩着身子,屏住呼吸,不出声,好像出气说话都会把热量放走似的。只是时不时车夫吆喝一下牲口:“驾!驾!”骡子就走得快一些。车上的人过一两袋烟工夫向车后面喊两声:

“珠子!珠子!”

“哦,我在。”原来车后面还有一个身材瘦小、穿着单薄的孩子,一路小跑着,跟定骡车……

这个被人叫做“珠子”的就是爷爷。那时曾祖父房无一间,地无一垅,当在雇农之列。他养活不了三个儿子,就在一个严寒的冬天,临近大年之际,托一位远房族人把十四岁的大儿子带到塞外去做工。爷爷跟着那辆骡车一路小跑,一个多月,行程几千里,才到了传说是唐僧取经时收孙悟空为徒的那座两界山边的一个小镇,被介绍到一家皮货铺里做杂工。干的是最脏最累的硝羊皮的活计。每天天不亮就起床,一直干到黑夜二三更天才收工。三年学徒期间只管饭,不挣钱。

转眼到了除夕之夜。店铺的门楼上一对大红灯笼高高挂起,大门两边的红油漆柱子上贴上了长长的金字春联,福字小灯笼像两条火龙似的从大门一直排到正厅。正厅上红烛高照,香烟缭绕,五绺长须的财神老爷容光焕发,“招财进宝”的塔楼上堆满了金银元宝,供桌上摆满了各种祭品:烤熟的整猪、整羊,整笼大的花糕、枣山,各种叫不来名堂的山珍海味……一切都已准备就绪,掌柜在进行最后的巡查,单等这“一夜连双岁,五更分二年”的午夜子时一到,便举行迎神大典。

这时候,从一个墙角的阴暗处却隐约传来小伙计的抽泣声。掌柜一楞,赶紧近前盘问:

“过年是大喜的日子,谁敢在这时候哭泣?”

爷爷慌忙跪下,止住抽噎,说:

“看到咱们这里红红火火过大年,想到我家里爹娘兄弟们穷得还不知道怎么捱过这年关呢,一时心酸,忍不住哭起来,求掌柜宽恕。”

掌柜明白了原委,同情地说:

“快起来,快起来,看你小小年纪,倒挺孝顺的。”回头吩咐跟班的说,“过年后从我名下提出两吊钱来,给全海(这是掌柜给爷爷起的“字”)家里寄去。”爷爷慌忙叩头谢恩。

不久,家里收到了寄的钱,欢喜不尽,又都纳闷:孩子刚出去一两个月,哪来的钱?

从那以后,掌柜很看重爷爷,有些出外跑腿的事常差爷爷去办。爷爷也更加勤勉,尽心竭力去办,很得掌柜器重。三年学徒期满,就当上了外柜,负责去各处置办皮货。五年头上就顶上了一厘的“生意”(如同现在的“股份”),家境开始宽裕起来。本村一家人家主动要把女儿许配给爷爷,家里父母做主就定亲了。

爷爷28岁那年,掌柜年老多病,向财主推荐让爷爷接替他。爷爷接手后,呕心沥血地日夜操劳,又进一步扩大经营,新开了几处分店,生意更加兴隆。几年后家中二老相继去世,爷爷就将女人接去,把一应家务杂事推开,一心想大展宏图……

没想到,两年后,一场瘟疫横扫了整个小镇。病魔肆虐,哀鸿遍野,城门白天也紧闭着,里外隔绝,禁止通行,店铺都关门停业。皮货店乱成一锅粥,号哭声嘶心裂肺,死去的人需要入敛发丧,却无人手;重病患者的呻吟夹着发高烧时的胡话,简直把人的脑子都要炸裂了。爷爷拖着带病的身子顾了店里,顾不了家里,女人和刚出世不久的孩子无人照料,相继离他而去。爷爷死里逃生,但已成孤身一人,呆呆地望着破败的店铺,连眼泪也没有了。多年相交的一些朋友,也都死的死,亡的亡,留下的也都似乎改变了模样,几乎认不得了。更可气的是有人竟乘机敲诈勒索,甚至趁火打劫,落井下石。爷爷心灰意冷,想到还是田园生活,恬静闲适,便变卖了全部家产回到家乡。

爷爷虽然多年在外,但经常给家里寄钱,又想方设法周济村上的人,所以在村里声望极好。邻村一家有钱的人家情愿让三女儿续弦。爷爷觉得自己已三十好几,人家却只十*,委屈了她。可她却说只要爷爷不嫌弃,再怎也情愿。成亲后,得丈人家资助,买下一个大户人家废弃的院落。爷爷奶奶没明没夜地苦干,几年以后,不仅把宅院整修得面貌一新,而且还清了全部外债,还置买了二十多亩地,自耕自?,日子过得有滋有味,和和美美。

到父亲十几岁时,家里已有土地八十多亩,自家人耕种不过来,只好雇工耕种。可到春种秋收之时,爷爷总说“春忙秋忙,绣女下床”,还是要带着奶奶、姑姑和父亲去帮着干活。雇工们多会儿收工,他们也多会儿收工。

那时,父亲已在上小学,想一直读书出人头地。爷爷说,咱们是穷人家,不图什么出人头地,还是早些学点本事为好。便以他十四岁出外谋生为例,将十五岁高小还没毕业的儿子打发到塞外的一个边远小城去“住地方”(就是在商店当“小伙计”,正式的名称叫“店员”,属于工人阶级)。父亲便听了爷爷的话,决心在那里长期干下去,干出一番事业来,实现爷爷未了的心愿。但那时已是兵荒马乱,交战双方在那个小城展开拉锯战,他们的店铺成了败方出气的对象,屡屡被抢。又被胜方诬为“敌方内探”,店铺被查封,货物全部充公,财主和掌柜都被抓进牢房。父亲也险些被抓,连铺盖行李都撂到店里,空身一人逃难回家。

战火不断蔓延,都喊着在为百姓而战,百姓却被搅得无一刻安宁。连年遭灾,反而税赋日增,家里渐渐入不敷出,只好忍痛卖地。地越少生活自然越困难。到我出生时,家境已大不如前,只有二、三十亩地了,早已辞退了雇工,自家耕种。爷爷临终前嘱咐奶奶和父母亲说:

“我没给你们留下什么产业,不过比我爹总强,自家有房有地,你们只要勤劳一些,节俭一些,应该还是衣食无忧的。”

然而,一场“革命”开始了。良田千顷的地主理应把土地分给地无一垅的农民。可只有二十多亩地、低于全村人均亩数的人家,怎么也是地主呢?这土地又是怎么个“改革”法呢?多少年过后,土改时的农会主席对我父亲说:

“你也太书呆子气了,那时我就提醒过你,人家都给工作队送袁大头,你却说你家没那东西,就是有也不敢干那种事,结果不是给别人垫背了吗?”

父亲无可奈何地说:

“我是书呆子气,可谁能料到会这样呀!宅院是俺爹挣下的,分就分了,可那与俺娃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害俺娃一辈子呀!”

老农会主席长叹一声:

“俺们也想不到会是这样啊!分了地,分了房,可不该害人家子孙后代呀!俺们也是一辈子心不安哪!”



泪是心中的油,不痛不往外流。说到伤心处,我哭了,你也哭了。你说,*中,你看见东街大队的那些造反派们把“四类分子”打得鼻青眼肿,吓得心惊肉跳,一下子扑到你爹的怀里。你爹告诉你,地主里也是好人多,你们村全县有名的财主家对人可好了,而东街上那些打人的人都是大队的刺头,好人都不敢招惹他们,吩咐你到外头可什么话也不敢随便说。这是我第一次听一个贫农的女儿这样对我说,我的心里顿觉暖融融的。

而你下面的话则更是那个时代只有在绝对的知己之间才会说的:

“不是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嘛,世事总不会老这样,你总会有出头之日的。”

话语和着泪水,拉近了你我的距离;恋人加上知己,我们的心就这样融为一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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