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那天我真的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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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两天，孩子们忍着巨大的悲痛，忙得不可开交：
大冬忙着到殡仪馆联系洽谈丧礼事宜，很晚才回来……
二冬则忍着巨大的悲痛，默默地承当起所有极重要又极琐碎的事务，在家里忙着准备丧礼所用的一切，精心地照料着我。把一切该做的事都随时详尽地记在一个小本子上，甚至于连我几点吃药、吃什么药都在上面记得一清二楚，准时提醒我：“爸，该吃药了……”
而我却完完全全闲了下来。除了为你上香外，好像再无其它事可做。我知道孩子们最担心的是怕我经受不住这巨大的打击而病倒，也许我唯一可做的就是什么也不要多想，吃好喝好睡好，按时服药，不要或少要他们为我操心。可我却偏偏连这一点也做不到，老在回想着你最后的日子……
那天上午，我高中时的一位同学来家，他是我一中多年的同事，我与他爱人又是一个村的，他二儿子又与我家大二冬同在北京工件，多层关系迭加，我们相交很深。退休后两人都闲下来了，他便不管有事没事，每过半月二十天，就来与我闲聊，神侃上半天。这次我们准备去北京过年，他当然要在我们走之前来一次了。
我告诉他，你病了；因是熟人，你也就无须出来与他打招呼，仍继续在里间床上躺着。
聊到下午一点多，他才离开。他一走，你便急急地跑到卫生间吐了起来。你告诉我：
“实在不好意思打扰你们，当着人家的面吐，可我真的快要憋不住了。”
你吐了以后，似乎觉得好了一点。我说：
“你躺着吧，我做饭。”
可还没等我把饭做熟，就听得你在里间又吐了起来。我慌忙跑了过去，你已吐了一地，说：
“实在憋不住了，连卫生间也跑不过去。”
我说：
“没什么，扫了就没事了。”一边安慰，一边拿过扫帚和簸箕清理。
我扫完后，继续做饭，你又吃了一片药躺下了。饭熟了，我叫你一起吃，你说不想吃，让我一个人吃。我只好一个人吃了。可我端起碗没吃几口，便又听得你在里间吐开了。我慌得放下碗跑了过去，见你又早吐了一地。
这下我慌了：
“怎么吐得这么厉害？”
你说：
“是不是空心吃药的缘故哇？”
我虽没敢对你明说，但心下在想：是不是心脏病恶化，引起浮肿，形成腹水导致的呀？一边动手清扫一边说：
“赶紧找医生看看吧。”
我立即想到退休后自己开诊所的高中同学。以前凡是你有病，我们总是先找他，他对你的病情比较了解，我们又是同学，总比较信得过，也方便。我立即给他家里打电话，结果无人接。这才想起，前不久他曾告我说，现在自己不开诊所了，被聘到一所学校的医疗室坐诊，二十四小时顶班，忙得老不着家。
放下电话，我又立即给同村的朋友打电话，询问他在市医院心内科上班的女儿的电话。问到后，便立即给他女儿打电话。这时已快下午五点了。她说，她正在心内科病房上班，那就现在来吧。
我们便立即打的去了。她问了病情后，用听诊器听了听，说：“今天快下班了，什么检查也不能做了，我给你开了单子，明天一早去门诊上检查吧。”她问我几年没再全面检查了，我说自04年去北京检查后再没全面检查过。她说那就再全面检查一下吧。我说：“行。”于是，她开出了超声心动、B超、血液化验等各项检查的单子。我们拿着单子匆匆打的回家了。
这一晚，我一夜无眠。第二天一早起来洗脸，发现左眼视网膜严重出血，把整个左眼都染得通红，甚至发黑，白眼球一点也看不见了。我的这个病从何时发生，现在已记不太清楚了，仿佛就是伴随着你的晕厥现象的发生而发生的。这两年保养得还算不错，今年还一次也没有发生过。但这次出血是所有发病中最严重的。为什么会这样呢？我的心里掠过一丝不安。
但这时候，哪能顾得上我呢？因为检查前不能喝水吃饭，洗漱完毕，八点半多一点，我们便匆匆打的来到市医院。
医院里病人很多，楼道里到处挤满了人。我们先来到化验室。我赶紧去找一位初中同学的女儿，她就在化验室上班。她很热情，一听我说，便亲自给你抽血化验，一会儿便做完了。告诉我说：“一个小时后来取，你先做其它检查去吧。”
我向她道了谢，我们便一起来到B超室，先把表递到里面去，然后在外间等。我又到了超声心动室，也先把表递进去，排上队，便又回来陪你。
大约一个钟头后，B超检查结果出来了，我看了看结论，上面说未发现异常，且没有腹水；我又到化验室取了结果，她也告诉我，没什么大问题。这让我大大放心了。
最后是超声心动仪的检查。我把此前两次在北京大医院检查的情况告诉了医师。医师检查得很仔细。掏良心说，我们为检查室医生认真负责的精神深深感动。检查的中间停了一段时间电，所以光对你一个人的检查就用了一个多小时，其间还专门与接诊医生通了电话，共同研究病情。甚至还指着显示屏让我看：“我们不敢说大医院检查诊断的导管未闭不对，但我们确实看不到双向的分流……”让我的心里觉得暧暧的。
全部检查结束，已到下班时间。我们便打的回家。回到家后，我立即给接诊医生打电话，告诉她上午检查的情况，约好下午三点我去心内科病房找她，你就无须去了。
下午两点多，我便提前去了心内科。等了一会儿，她来了。我把检查结果交给她。她仔细地看了以后，没有多讲，只是说钠离子含量有点低，那是因为不怎么吃饭，食盐摄入少的缘故。这时候应该多吃点盐，同时身上浮肿时，应该少喝水。我说，原来是这样，以前真的不太清楚，只知道该少吃盐，多喝水，以后要改过来了。她一边说着一边开药方，开出的输液药物中有属于青霉素系列的派拉西林和一支消肿的“速尿”，还有三支“胃复安”和几瓶葡萄糖、生理盐水等。还开了一盒治浮肿的药，叫安体舒通，口服的，一天吃一片。开好后说：“先输三天液吧，主要还是治胃的。”我问这些药街上药店好买吧，她说好买，就到外面药店买吧。我便拿着药方匆匆去了药店。
谁知，我跑遍了七一路、长征路、新建路的各个大药房，却没有一家能全配齐的。不得已，只好东家一味、西家一味地往全配。等药方上开的药全部配齐，天色已暗了下来。我匆匆跑回家，告诉你药已配全，让你先准备，我出去找输液的门诊部。家属院隔壁的门诊部不输液，咱这条街北面的门诊部又说天晚不输了。再远的，我想一来咱去不方便，二来可能也不给输了。没办法。只好等到第二天了。
第二天一早，我们又早早地去了街北面的门诊部，结果医生看了药方后，说不敢给输。没办法，我又只好打电话和医院的接诊医生联系，能不能在医院输。她说，那就只好到医院的治疗室去输了。
我们立即打的去了医院治疗室。那里的治疗条件真是大大出乎我们的预料：一间只有十几平米的房子里只转墙摆着一张单人床和十几把坐椅，便是它的全部设备，而输液的人已经几乎全占满了。老天，这就是一个地级市最大最好的医院的治疗室啊！可是就这，我们也因医生开的不是正式处方要求重开而不能给输。我只好先安顿你在那张已有一个小孩在母亲怀里输液的单人床上挤着半躺下，便立即亲自去找医生，请她重开一个正式的。而她那里又没有正式的空白处方。只好由她打电话请在门诊上值班的一位医生代开，让我去找。我去了，因看病的人很多，又等了好长时间，才总算把正式的处方拿到手。
这时已快中午12点了，你才总算掛上了吊瓶。我陪了你一个多小时，看到输液正常，便说：“那你在这儿输吧，我给你灌氧去。”“你回去吃点儿东西再去。”你吩咐着，我一步一回头地离开了。
可我哪顾上吃东西呀！我急急地从医院跑回家，连坐也没顾得坐一下，便带上供氧器，骑着自行车向开发区医用治氧厂飞奔而去。
两个小时后，我灌上氧回到了家。一看表，已三点多。往日，我每次灌氧回来，你都早早为我准备好茶水、水果、吃食，我都要甜甜地吃上一顿，再美美地睡一觉。可是这次，我哪顾得上吃，又哪能吃得下呢？赶紧给你带了几块蛋糕、几个橘子、一保温杯水，匆匆装进一个塑料袋，提着一路小跑到了医院。
还好，你输液一切正常。你对我说，我不在期间，由护士陪着，小便了一次。这是输液起了作用了嘛，我的疲累一下子消减了许多。我给你剥了几个橘子，我们一起吃，把一保温杯水也一起喝光了。
输液直到晚上七点多才结束。回去后，你的精神稍微好了一点，自输液后，也再没呕吐。我做了汤面，你喝了一碗，脱了衣服，躺下了。
因为昨天电话上约好，托亲戚买的车票今天在家里等人家的消息，可我们今天一天不在家，所以我便给他打电话，询问买票的情况。他说给我打了一天电话，家里没人接，要我明天一早务必在七点半前到车站找他。
谁料，在黎明前四、五点钟的时候，我却突然从睡梦中醒来，觉得胸腹部堵得特别难受，连下床都来不及，便爬到床边吐了起来。你也被惊醒，我们起来一看：啊呀，吐得竟完全是黑的！
吐了以后，肚子又剧烈地疼痛起来，我赶紧跑到卫生间。“欻拉——”简直是在往外倒一缸脏水。
人的身体竟是这般脆弱，经不起一点折腾。就只这一吐一泻，我竟软得连从卫生间回到房间的力气都似乎没有了。
回到房间躺了一会儿后，觉得稍好了一些。我看了看表，已到七点。又赶紧起床，匆匆洗了把脸，便出了家门，骑上自行车往火车站奔去。区区几千米的路程，平常再骑的慢也用不了十分钟，此时我却像骑车上一个漫长的陡坡，累得气喘吁吁，等赶到时已快八点。
从车站买票回来，已是九点多。我们便又匆匆打的赶往医院。待你输上液后，我才一边陪你，一边休息，慢慢缓过些气来。不无庆幸地对你说：“你昨天还劝我太累了，氧要不明天去灌吧，哎哟，亏得昨天灌回氧来，要是今天，我可怎么也没法给你去灌氧了。”
后两天的输液相对比较顺利，我在陪你一段时间后，便回家整理准备去北京的行李。第三天，我们为了多挤出些时间回家准备，特别是晚上要坐火车，你需要多躺下休息，觉得只输生理盐水也没多大意，最后一瓶便没输，中午十二点多就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