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节：萨琳娜(6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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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车开始在迈克克鲁尔山向上爬坡，山谷在他们后面渐渐消失。刚过山顶，火车就突然加了速，轨道两边出现了密密麻麻的森林。潘伯顿想起萨琳娜曾经对他说过只有现时的事才是真正有意义的。重要的是把握好现在，其他都不重要。握住萨琳娜的手腕时他告诉自己。他感觉到皮肤下萨琳娜的脉搏越来越微弱了。列车下山快要到威内斯维尔的时候，潘伯顿把嘴唇贴在妻子软绵无力的手腕上。你还活着呢，她轻声对妻子说，像是亲眼见证了妻子血管中涌动的鲜血一样。
当火车开进车站的时候，放在萨琳娜肚子上的毛巾都湿透了。一路上萨琳娜没有发出过任何声音。潘伯顿相信她这样做是为了节省体力，以此获得更多生存的希望，但萨琳娜却就此陷入了昏迷。两个穿着白大褂的医护人员把萨琳娜抬下车，送上了等待已久的救护车。潘伯顿和医生也跟在后面跳上了救护车。这位以迟钝著称的医生看上去已经有八十多岁了，他拿起湿透的毛巾，忿忿地骂了一句。
“看在上帝的分上，为什么不把她早一点送来啊，”医生把毛巾又塞回到萨琳娜的两腿之间，“她需要输大量的血，而且必须要快一点。你知道她的血型吗？”
潘伯顿根本没听萨琳娜提起过血型的事，也不知道她以前对谁说起过。
“和我一样。”潘伯顿说。
一进急诊室，潘伯顿就和萨琳娜肩并肩躺上了医院的金属轮床，头底下各垫了一个薄薄的皮枕。医生把潘伯顿的袖口撸上去，在前臂上扎了一针，然后把同样的动作在萨琳娜身上也做了一遍。他们被一根三尺长的塑料软管连接在一起，一个椭圆型的泵体在出现在软管的中心点。医生在泵里充满了气，然后医生示意护士把它放在两张轮床中间狭窄的缝隙里。
“三十秒一次，”医生对护士说，“再快的话，她的血管就要爆掉了。”
护士挤压橡皮泵的时候，医生在轮床边来回踱着步监视萨琳娜的情况，他不时会向墙上的钟看上一眼，确保橡皮泵的工作频率保持在一个合理的速度上。
潘伯顿举起他那只被塑料软管缠绕的手臂，用掌心抓住护士的手腕。
“让我来操作吧。”
“这可不行……”
潘伯顿抓得更紧了，护士被他抓得透不过气来。她松开手，把潘伯顿的手掌引到泵上。
潘伯顿紧盯着墙上的钟，每过十五秒，他就会挤压一下橡皮泵。他反复地动作着，希望能听到自己的血流通过泵体时所发出的嘶嘶声，但是他听不见任何声音，也没有办法看见自己的血液在暗灰色的塑料软管里流淌。每压一下，潘伯顿都会不自觉地闭上眼睛，想象着他的血从手臂里传递进萨琳娜的手臂，然后通过内循环进入左右两侧的心房。此时潘伯顿又想到了自己的心脏，输点血没什么大不了的，过两天这个略有皱缩的大家伙就又会充满新鲜健康的血液了。
马路对面有一所中学，通过急诊室打开的窗户，潘伯顿能听见课间孩子们发出的吵嚷声。一个护工走进急诊室，当医生为萨琳娜进行盆腔检查时，她抬起了萨琳娜的两条腿并把它们分得很开。潘伯顿又一次闭上了眼睛，继续有节奏地挤压着橡皮泵。他不再看墙上的钟了，每当感觉到血液充满橡皮泵的时候，他都会用手死命地按一下手里的泵。窗外响起了上课铃声，孩子们跑回教室，窗外的声音一下子便消失了。医生向后退了几步，示意护工放下萨琳娜的双脚。
“去把器具台和工具包拿来。”医生对护工说。
护士往萨琳娜的脸上套了个口罩，往纱布上滴了几滴氯仿。护工把器具台推到萨琳娜的床边，打开无菌手术刀外面套着的白色棉布。潘伯顿看着医生拿起手术刀，从耻骨处切开萨琳娜的身体，一直切割到肚脐下方。潘伯顿又把泵按了一下。他张开眼睛，正巧看见医生把右手伸进切口里面，他用手拿出一根蓝紫色的脐带，然后又把它归回了原位。接着医生把两只手一起伸进了萨琳娜的肚子，取出一个灰色黏稠状的物质，看上去这根本不是个血肉凝结的胎儿，而更像是一块比较大的粘土块。潘伯顿看到表面粘着的一层血以后，才知道这就是自己的孩子。婴儿的胸膛上缠了一圈脐带，但潘伯顿不知道现在这圈脐带是不是还和胎盘连在一起。
医生盯着胎儿看了好一会，然后转身把手里的东西交给了站在边上的实习医生。
“把它放在那。”医生指着角落里的台子说。
医生回到萨琳娜身边，询问护士潘伯顿到目前为止已经输出了多少血。
“超过500cc了，是不是该让他停下来？”
医生发现潘伯顿对他摇了摇头。
“不能让他再输血了，他虚弱得连按橡皮泵的力气都没有了，这样下去他会昏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