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萨琳娜(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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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人们穿过树桩和灌木丛的时候不断地喊着劳动号子，他们谨慎地看着前面的道路，虽然在太阳没有完全落山之前蛇是不会出来的，黄蜂和马蜂对人也构不成实质性的威胁。大山本身并不会让人产生恐惧的感觉，虽然刚刚下过的这一场雨使山路变得泥泞而湿滑。上周实行的早班六小时、晚班十一小时轮班制让大多数工人还没有从疲劳中解脱出来，有些人面带饥色，有些人甚至受了伤。当他们爬到山顶的时候，工人们都已经喝了四、五杯咖啡。每个人都带了烟，大伙在路途中不停地嚼着烟叶。一些工人通过食用可卡因来保持清醒，因为一旦伐木作业开始，他们必须时刻注意斧尖和锯齿的行进方向，判断树木的落地方向，因为有些树甚至要等上一整天才会像标枪一样掉在地上。工人们通常把这种树戏称为“寡妇制造者”。
当萨琳娜跟随大队人马进入林区的时候，潘伯顿一直站在门廊上看着妻子的背影。虽然妻子越走越远，但他还是能分辨出萨琳娜摆动的臀部和拱起的后背。虽然方才他们也像昨天晚上一样做了爱，但是潘伯顿仍然能够感觉到自己加快的脉搏和腾起的欲望。他回想起第一次在新英格兰打猎俱乐部看到她骑马时的情景。那天早上，他坐在俱乐部的露台上，看着萨琳娜和她的马越过一道道树篱和横杆。他不是个容易动情的男人，但是当萨琳娜和她的马摔倒在障碍物的远端，片刻之后却重新站起，挑战下一道障碍的时候，潘伯顿却被深深地打动了。他觉得遇到萨琳娜是他一生的幸运，但萨琳娜却告诉他，他们的相遇并不仅仅是运气使然，而是命中注定的姻缘。
那天早晨两个女人走到阳台上坐了下来，她们穿着红色的燕尾打猎服和黑色的马裤，与萨琳娜的装扮明显不同，她们每人都端着一杯热茶以抵挡清晨的严寒。我想她或许以为不穿大衣和帽子骑马才合乎礼节，年轻女人尖刻地说，另一个年纪稍长的女人调侃说那也许是科罗拉多才有的礼仪。我婶子曾经和她一起参加过波特小姐家举办的酒会，年长女人说。有一天她突然出现在波士顿，据说是来自西部蛮荒之地的孤儿，不过她身上有些钱，受过的教育也超乎你的想象。甚至萨拉·波特都说她在礼节方面没有什么可学的了。我的妯娌是个傲慢的女人，就连她这样的女人也认为萨琳娜太过骄傲了。许多女孩怜悯她的身世，邀请她一同回家度周末，她不但一一拒绝，态度还蛮横得很。她喜欢和那些世故的老女人呆在一块。年轻女人注意到潘伯顿正在聆听她们的谈话，于是转过身面对着他。你了解她吗？年轻女人问。当然，她是我的未婚妻。潘伯顿答道。年轻女人的脸刷地一下红了，她的同伴则尴尬地对着潘伯顿笑了笑。真是不错，她冷冷地说，至少那个女人觉得你还配得上她。
那天早上洛威尔夫人说的那番话是他第一次从别人口中听到萨琳娜的过去，萨琳娜对自己以前的经历提得很少，只是零零星星地说过一些。当潘伯顿问起她在科罗拉多以及新英格兰地区度过的岁月时，萨琳娜的回答总是非常粗略，语重心长地告诉潘伯顿他们不应蹉跎于过去，而是应该放眼于未来。
但是萨琳娜的噩梦还在继续。即便潘伯顿反复追问，即便潘伯顿死命地摇动着她的身体，她也只字不提。潘伯顿确定她在科罗拉多的家一定发生过什么事，知道她过去的那些人如果知道她像孩子一样捍卫着自己的过去一定会感到非常惊讶。每当潘伯顿急于从萨琳娜这里打听她的过去时，萨琳娜总会紧紧贴住丈夫的身体，直到最后啜泣着沉入梦乡。
厨房门开了，一个工人把一盆浮着油脂和食物残片的洗碗水倒进了地沟。最后一个伐木工的身影这时也消失在了丛林里。不久潘伯顿就听见伐木工砍树时发出的吱嘎声。工人们又开始砍伐海伍德县的又一片荒原，锯木的声音像枪声一样回荡在山谷间。
这时三个被选来砍倒白蜡树的工人带着工具回到了营地，三个人蹲坐在白蜡树前，好像要点燃一团篝火似的。他们商量着该如何开始进行伐木工作。不一会，坎贝尔加入了他们的行列，他耐心地回答着工人们的问题，循循善诱的语气使工人们感受不到一丝压迫感。几分钟以后，坎贝尔站起身来，他走回门廊，向潘伯顿点了点头，他的视线在老板的身上停留了好一会，向他确认没什么需要担心的事。坎贝尔那双淡褐色的像猫一样呈杏仁状，潘伯顿觉得这双眼睛的宽度正适合于对事物进行仔细的观察，也许这就是坎贝尔之所以能在这个错误很难被原谅的职位上干到近四十岁的原因吧。潘伯顿肯定地点了下头，坎贝尔回身走向铁路，和火车机师交谈着什么。潘伯顿看着他的背影，注意到连坎贝尔这样小心谨慎的人都残缺了一只无名指。钱尼医生有一次开玩笑说，如果能把伐木致残的身体部分收集起来进行缝合，每个月你都会多出一个健康的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