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猎魔人卷八:风暴季节全文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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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书籍名:《猎魔人卷八:风暴季节》    作者:安杰伊·萨普科夫斯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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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你们看!”丹德里恩突然叫道,“有耗子!”

杰洛特毫无反应。他了解诗人,知道后者经常为司空见惯的东西害怕或狂喜,然后涌出不着边际的感动。

“有耗子!”丹德里恩没有放弃,“啊,又一只!第三只!第四只!活见鬼!杰洛特,瞧啊。”

杰洛特叹了口气,抬眼望去。

露台下方是片断崖,崖下挤满了老鼠。巴尔米拉区与小山之间的地面仿佛活了过来,蠕动不休,高低起伏,吱吱乱叫。数百只——不,或许几千只——啮齿动物正在逃离码头与河口,爬向山脚,沿着尖桩栅栏涌上山坡,钻进树林。路人也注意到了,惊讶与恐惧的叫喊声不绝于耳。

“耗子正在逃离巴尔米拉区和码头,它们吓坏了!”丹德里恩大声道,“我知道发生了什么。多半有条装满捕鼠人的船在码头靠岸了。”

没人有心情评论。杰洛特擦去眼皮上的汗水。天气热得难以忍受,炽烈的空气让人呼吸困难。他抬头看向天空,上方万里无云。

“暴风雨要来了。”丽塔道出了他脑海中的想法,“一场猛烈的风暴。耗子感觉到了。我也是,我能在空气中感觉到。”

还有我,猎魔人心想。

“暴风雨。”珊瑚重复道,“暴风雨要从海上过来了。”

“什么暴风雨?”丹德里恩用软帽扇着风,“连个鬼影子都没有!天气好得跟画一样,晴空万里无云,没有一丝微风。真可惜,这么热的天,有点风倒也挺好。只要一阵海风……”

话音未落,风就吹了起来。一阵微风带来海水的气息,令人精神焕发,神清气爽。风势迅速增强,不久前还懒洋洋的三角旗呼啦啦飘动,在风中拍打。

海平面那边,天色迅速转暗。风声越来越大,微弱的低吟变成呼啸,呼啸又变成咆吼。

旗杆上的三角旗剧烈飞舞。屋顶和塔楼上的风向标嘎吱作响,锡制烟囱顶帽发出哗啦和叮当声。窗板砰砰响动。一团团尘埃盘旋直上。

丹德里恩的软帽差点被风吹跑,幸好他及时用双手按住。

玛赛珂按住裙子,劲风突如其来,几乎将她的雪纺绸裙掀到腰际。在她按下随风飘舞的裙摆之前,杰洛特有幸欣赏到她的美腿。她注意到他的眼神,与他四目相对。

“暴风雨……”珊瑚必须转过身才能开口说话,强风已经盖过了她的声音,“暴风雨!一场大风暴就要来了!”

“诸神啊!”丹德里恩大喊,虽然他没信过任何神,“诸神啊!出什么事了?”

天空迅速昏暗下来。海平面由深蓝转为灰黑。

风势愈发猛烈,咆哮声仿佛来自地狱。

在岬角那边的停泊处,海面波涛起伏,浪花拍打在防波堤上,白色泡沫四下飞溅。浪涛声越来越大,天色漆黑如夜。

停在码头的船只摇摆骚动。几艘大船匆忙升帆,准备赶往远海避难,其中包括邮政快船“回声号”,来自诺维格瑞的双桅纵帆船“潘多拉·帕维号”。其他船则降下船帆,停留在原地。杰洛特认出了几艘,当初他在珊瑚别墅的露台上看到过它们。比如“阿尔克号”,来自希达里斯的单桅横帆船;“灯笼海棠号”,不记得来自哪儿了;大型三桅帆船,挂着蓝色十字旗的“辛特拉的骄傲号”;来自朗·爱塞特的三桅帆船“眩晕号”;瑞达尼亚船“信天翁号”,三根桅杆,从船首到船尾足有一百二十尺长;以及另外几艘,包括悬挂黑帆的三帆舰“鬼面天蛾号”。

这时风声不再呼啸,而是改成怒号。杰洛特看到,巴尔米拉区第一块茅草屋顶被风吹起,在半空中四分五裂。没多久是第二块、第三块,然后是第四块。风势越来越强。三角旗持续甩动,窗棂砰砰拍打,瓷砖和排水槽如冰雹般坠落,烟囱倒塌,花盆砸碎在卵石路面上。钟楼里的大钟被狂风吹得摇头晃脑,断断续续奏响急切而不祥的悲鸣。

风继续刮,势头丝毫不减,将越来越高的浪头推向岸边。怒涛愈发凶猛也愈发响亮,很快就不只是哗啦声,而是变成单调而低沉的隆隆声,好似某种地狱机器发出的闷响。海面波涛汹涌,掀起白色巨浪拍打上海岸。地面在人们脚下颤抖。狂风怒号不休。

“回声号”和“潘多拉·帕维号”没能及时逃走,只好返回码头,抛下了船锚。

露台上的人们发出敬畏而恐惧的叫喊声,抬起胳膊指向海面。

大海化作滔天巨浪,升起一面巨大的水墙,足有大型三桅帆船的桅杆那么高。

珊瑚抓住猎魔人的手臂,说了些什么,或者想说什么,因为风声盖过了她的大半话语。

“……走!杰洛特!我们必须离开这里!”

巨浪扑进港口。众人放声尖叫。大量海水当头砸下,木制码头应声碎裂,木杆与木板四下纷飞。栈桥垮塌,吊塔倾覆。停在码头边的小艇飞上半空,活像孩童的玩具,比如街头小孩用树皮做成、放进阴沟漂流的小船一样。靠近海滩的木屋与棚屋直接被海浪冲走,不留一丝痕迹。海浪涌进河口,河水瞬间化作魔鬼般的漩涡。巴尔米拉区的街道被水淹没,众人成群结队逃离。大部分跑向瞭望塔与上城区,他们活了下来。另一些人沿着河岸逃跑,杰洛特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被洪水吞没。

“又一道浪!”丹德里恩喊道,“又一道!”

的确,又一道海浪。然后是第三道、第四道、第五道,以及第六道。海水的高墙接连涌入港口和码头。

无与伦比的浪涛猛烈击中停泊的船只,令其剧烈摇晃。杰洛特看到有船员从甲板坠落。

船只纷纷调转船首,迎向狂风,与之正面对抗,但没多久就一根接一根折断了桅杆。海浪漫过船身。只见船体被浪花吞没,复又出现,再被吞没,再度出现。

第一艘不再现身的是邮政快船“回声号”,它就这么消失了。片刻后,同样的命运降临到“灯笼海棠号”身上,这艘桨帆船直接散了架。绷紧的锚链撕裂了“阿尔克号”的船身,这艘单桅横帆船眨眼间就坠进了深渊。“信天翁号”的船头和前甲板在重压下断裂、脱落,剩下的部分像石头一样沉底。“眩晕号”锚链断裂,这艘大型三桅帆船在浪尖上舞动,转了个圈,随后在防波堤上撞得粉碎。

“鬼面天蛾号”“辛特拉的骄傲号”“潘多拉·帕维号”,还有杰洛特不认识的两艘大型三桅帆船收起船锚,被海浪推到岸边。这个策略更像走投无路下的自杀行为。不过船长们只能做出选择:要么在海湾里迎来必然的毁灭,要么冒着风险设法驶进河口。

两艘不知名的大型三桅帆船失去机会。它们没能调整到正确方向,双双撞碎在码头上。

“辛特拉的骄傲号”与“鬼面天蛾号”也失败了。它们相撞后纠缠在一起,被海浪抛上码头,摔成碎片,残骸被水冲走。

“潘多拉·帕维号”在波涛间起舞跳跃,仿佛一条海豚。它保持住方向,不偏不倚地驶入爱达拉特河口,虽然那里的水面如炖锅般翻腾起伏。杰洛特听到众人为船长喝彩欢呼。

珊瑚大叫着指向前方。

第七道大浪即将来袭。

按杰洛特估算,之前的海浪高度与船桅齐平,大概有五到六寻,也就是三四十尺高。正在接近的巨浪却是之前的两倍,几乎遮住了天空。

逃出巴尔米拉区、挤在瞭望塔旁边的人群开始尖叫。强风盖住他们的哭喊,将他们拍到地上,或是紧紧地推向尖桩栅栏。

巨浪倾泻在巴尔米拉区,毫不留情地粉碎一切,将整片城区从大地表面直接抹除。海水瞬间抵达尖桩栅栏,吞没了蜂拥在那里的人群。水中卷来大量木料,拍砸在栅栏上,折断了尖桩。瞭望塔轰然倒塌,顺水漂走。

海水形成的攻城槌无情撞击山崖。小山剧烈摇晃,令丹德里恩和玛赛珂摔倒在地,杰洛特好不容易才保持住平衡。

“快跑!”珊瑚抓住栏杆,尖叫道,“杰洛特!我们得离开这里!又有大浪要来了!”

下一道海浪奔涌而来,浇在他们头上。留在露台尚未离去的人们开始逃亡。他们一边逃窜一边尖叫,往高处奔逃,希望爬上山头,躲进王宫。只有几个人留在原地,杰洛特发现其中有拉文加和安缇雅·德瑞斯。

人们尖叫着指向某处。在他们左边,巨浪冲垮了别墅区下方的山崖。第一栋别墅像纸牌屋一样垮塌,沿坡滑落,径直落入汹涌的漩涡。然后是第二栋、第三栋和第四栋。

“城市正在分崩离析!”丹德里恩哀号道,“它在四分五裂!”

丽塔·尼德抬起双臂,念出一道咒语,然后消失了。

玛赛珂抱住杰洛特的胳膊。丹德里恩放声尖叫。

水面已升到他们脚下,直抵露台下方。水里有好些人,另一些朝他们伸出木杆和艇篙,抛出绳索,将他们拖离海水。就在不远处,一个魁梧的男人跳进涡流,前去营救一个落水女子。

玛赛珂叫出了声。

她看到一大块木头屋顶碎片漂了过去。几个孩子紧紧抓着它。有三个。杰洛特摘下背后的剑。

“拿着,丹德里恩!”

杰洛特脱掉夹克,纵身跃入水中。

这不是正常意义下的游泳,正常的游泳技巧也派不上用场。海浪将他抬起、压下、抛向左右,在涡流中打转的横梁、木板和家具不断撞到他身上。巨大的木材堆朝他压来,险些将他砸成碎肉。等他终于游过这段,抓住那块屋顶时,身上已伤痕累累。屋顶在波涛中摇晃、打转,仿佛旋转的陀螺。孩子们用大小不一的嗓门号啕大哭。

三个,他心想。我没法把三个都带走。

他感到旁边多出一只肩膀。

“两个!”安缇雅·德瑞斯吐掉一口水,抓住一个孩子,“你带两个!”

说着容易做着难。他从屋顶扯下一个小男孩,夹到腋下。另一个小女孩不顾一切想抓住椽子,杰洛特费了好长时间也没掰开她的手指。幸好困住他们的海水出了份力,一道浪花迎面打来,把小女孩呛得够戗,终于让她放开了屋椽,杰洛特赶紧把她夹到另一边腋下。紧接着,三人一起下沉。两个孩子开始呛水,渐渐不动了。杰洛特奋力蹬水。

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办到的,但他游到了水面。一道波浪将他抛向露台边缘的墙壁,令他无法呼吸。但他没放开两个孩子。头顶的人群呼喊着帮忙,将手边所有东西朝他伸来。可惜没用。涡流将他们吸入,卷走。杰洛特撞到一个人,正是安缇雅·德瑞斯,她怀里还抱着那个小女孩。她努力对抗水流,但他看出她已筋疲力尽,只能挣扎着让自己和孩子的头露出水面。

旁边传来水花泼溅和颤抖的呼吸声。是玛赛珂。她从杰洛特手中抢过一个孩子,游向一旁。杰洛特看到海水裹挟一条横梁撞上了她。玛赛珂一声尖叫,但没放开孩子。

波浪再次将他们甩向露台边缘的墙壁。这一次,上面的人群做好了准备。他们甚至搬来一架梯子,攀在上面,朝他们伸长手臂,将孩子拖了上去。猎魔人看到丹德里恩抓住玛赛珂,将她拉上露台。

安缇雅·德瑞斯看着他。她有双漂亮的眼睛。她笑了一下。

海水冲来几根木料,当头撞上他们——那是从栅栏上扯下的沉重的木桩。

其中一根猛然戳中安缇雅·德瑞斯,将她钉到墙上。她咳出鲜血,好多血,然后脑袋垂向胸口,消失在波浪之间。

两根木桩击中杰洛特,一根在肩膀,一根在臀部。冲击令他麻木,一时动弹不得。他呛了口水,开始下沉。

有人用铁钳般的双手牢牢抓住他,将他拖向上方的水面和光线。他抬手反抓,碰到一块硬如岩石的二头肌。壮汉用双脚踩水,像男人鱼一样向前游动,推开四处漂浮的木头和在涡流中打转的溺毙尸体。杰洛特在露台旁浮出水面。上方传来叫喊和欢呼声,一条条手臂伸了过来。

片刻后,猎魔人趴在水洼里连声咳嗽,吐出肚里的水,同时不停干呕。丹德里恩跪在他身旁,脸色白得像纸。玛赛珂跪在另一边,同样面色苍白,双手颤抖。杰洛特费力地坐起身。

“安缇雅呢?”

丹德里恩摇摇头,移开视线。玛赛珂把脸埋进膝盖,他看到她的双肩因啜泣而发抖。

救他的人坐在旁边。那条壮汉,不对,是个壮女子,光头上发茬凌乱,腹肌仿佛网套里的待烤猪肉,肩膀宽如摔跤手,腿肚堪比掷铁饼运动员。

“我欠你一条命。”

“别婆婆妈妈的……”女队长不屑地挥挥手,“别放心上。说起来你就是个混球,只会到处添乱,我和姑娘们一看你气就不打一处来,所以你最好离我们远点儿,不然有你的好看。听懂没有?”

“懂了。”

“但我必须承认,”女队长用力清清嗓子,抠抠耳朵眼里的水,“你是个勇敢的混球。真有你的,利维亚的杰洛特。”

“你呢?你叫什么?”

“维奥莱塔。”女队长的脸色突然一沉,“她呢?那一个……”

“安缇雅·德瑞斯。”

“安缇雅·德瑞斯。”她皱着眉头重复一遍,“可惜。”

“是挺可惜。”

更多人来到露台上,这里变得拥挤。危险已经过去,天色明亮起来,狂风已然止息,三角旗无力地垂下。海面渐平,大水退去,只留下毁灭与失序的废墟,不时有螃蟹爬过一具具尸体。

杰洛特费力地站起身。他每个动作,每下呼吸,都让体侧传来悸动不已的抽痛。他的膝盖疼得要命。衬衣两条袖子扯没了,他都不知道是怎么弄坏的。他的左肘、右肩,或许还有肩胛的皮肤都磨破了,身上好多浅浅的伤口仍在流血。不过总体来说没什么大碍,没必要特别担心。

太阳破开云层,逐渐平静的海面倒映着阳光。岬角尽头的灯塔顶端闪闪发亮。它用白色和红色砖块砌成,是精灵时代留下的古老遗物,已然经历过多次类似的风暴,看起来还能承受很多次。

河水恢复平静,但被众多残骸堵得满满当当。成功驶入河口的双桅纵帆船“潘多拉·帕维号”在满帆情况下抛下船锚,像在参加赛船会。人群欢呼起来。

杰洛特扶起玛赛珂,她身上的衣物已所剩无几。丹德里恩脱下斗篷,披到她身上,意有所指地清了清嗓子。

丽塔·尼德站在他们面前,肩上挎着她的医疗包。

“我回来了。”她看着猎魔人说。

“不,恰恰相反。”他反驳道,“你离开了。”

她看着他,眼神冰冷而疏远。片刻后,她的视线移向猎魔人右肩后方,定格在某个异常遥远的位置。

“所以你想演这么一出,”她冷冷地说,“给我留下这样的回忆。好吧,这是你的想法,你的选择。其实你没必要选择这么高冷的方式。那就再会吧。我还要帮助伤者和有需要的人呢。而你,显然不需要我的帮助,也不需要我。玛赛珂!”

玛赛珂摇摇头,抱住杰洛特的手臂。珊瑚哼了一声。

“就这样,对吗?这就是你想要的?就像这样?好吧,这也是你的想法,你的选择。再会。”

她转身走开。

菲巴斯·拉文加出现在聚集于露台的人潮中。他肯定也参与了救援,因为他湿漉漉的衣服搭在身上,破烂不堪。一个殷勤的杂役走过来,把帽子递给他,或者说,帽子剩下的部分。

“现在呢?”人群中有个声音问道,“议员先生,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我们该做什么?”

拉文加看了他们好一会儿,随后挺直脊梁,拧干帽子,戴在头上。

“埋葬死人,”他说,“照看活人。然后开始重建。”

钟楼里响起钟声,仿佛在宣告自己的幸存。尽管物是人非,但有些事仍保持不变。

“走吧。”杰洛特挑起领子上潮湿的海草,“丹德里恩?我的剑呢?”

丹德里恩愤怒地指着空无一物的墙根。

“刚才……刚才还在呢!你的剑和你的外套,现在却被人偷了!该死的狗杂种!被人偷走了!嘿,那边的!刚才这里有把剑!还回来!快点!啊,你们这些狗娘养的!都他妈去死吧!”

猎魔人突然一阵无力,玛赛珂赶紧扶住他。我的情况一定很糟,他心想。一定很糟,否则也不用一位姑娘扶着了。

“我受够这个城市了。”他说,“受够了它的一切。还有它所代表的一切。我们走吧。越快越好,越远越好。”



插曲


十二天后


喷泉泼溅出轻柔的水花,水池散发着潮湿石头的气息,空气中弥漫着花香和天井墙壁上常春藤的味道。大理石桌上的碟子里,苹果香气宜人。两只盛满冰镇葡萄酒的高脚杯上凝结着水珠。

桌边坐着两个女子。那是两名女术士。如果旁边有人碰巧具备诗情画意,拥有充分的绘画想象力和艺术表达能力,定能毫不费劲地描绘出她们二人的模样。丽塔·尼德发色如火,身穿朱红与翠绿相间的礼裙,宛如九月的落日。温格堡的叶妮芙一头黑发,身上黑白两色穿搭,令人想起十二月的清晨。

“周围别墅大多破裂坍塌,成了山脚下的瓦砾。”叶妮芙开口打破沉默,“你的却完好无损,连屋顶一块瓦片都没丢。真够走运的,珊瑚。建议你去买张彩票。”

“祭司们才不会称之为幸运。”丽塔·尼德笑着说道,“他们会说这是众神与神圣之力的保佑。神灵会保护公义与高尚之人,奖励善良与正直之士。”

“是啊。如果他们有这念头,刚好又在附近的话,当然会奖励你啦。祝你健康,我的朋友。”

“你也一样,我的朋友。玛赛珂!给叶妮芙女士倒酒。杯子都空了。”

“说到这栋别墅,”丽塔看着玛赛珂离开,“它正在挂牌出售。我要卖掉它,因为……因为我要搬家了。凯拉克的气候不再适合我了。”

叶妮芙挑起一边眉毛。丽塔没卖关子。

“维拉克萨斯王用一系列政令开始了自己的统治。”她的语气里带着依稀可辨的嘲笑,“首先,他将加冕日定为凯拉克王国的全国性节日。其次,他宣布……特赦罪犯,不过政治犯依然留监,禁止探访或与人通信。第三,关税和港口使用费增加了百分之一百。第四,任何非人种族,包括混血儿,只要损害了国家经济,抢占了纯血人类的工作,就必须在两周内离开凯拉克。第五,在凯拉克,不经国王允许,禁止使用魔法,禁止巫师拥有土地或房产。居住在凯拉克的巫师和女术士必须处理掉房产并拿到许可证,否则就得离开。”

“真是绝妙的感谢方式。”叶妮芙嗤之以鼻,“据说是巫师帮维拉克萨斯当上了国王,安排并资助了他的回归,还帮他夺取了权力。”

“一点不假。维拉克萨斯要向巫师会支付一大笔酬金,正因如此他才提高了关税,还要没收非人种族的财产。其实那条政令只影响到我,因为其他巫师在凯拉克并没有房产。伊尔蒂珂·布莱考是在报复我,也是对我给予当地女性医疗救助的惩罚,维拉克萨斯的议员们认为我的做法不道德。巫师会可以替我出头的,但他们没打算这么做。他们对维拉克萨斯给予的贸易特权,以及造船厂和航运公司的股票份额并不满意。他们还想进一步谈判,不想因此削弱自己的优势。因此,身为不受欢迎人物,我只能去别处安身立命了。”

“即便如此,你也没必要沮丧。依我看,在目前这个政府的统治下,凯拉克已经不是天底下最宜人的地方了。你可以卖掉这栋别墅,再去买个新的。比如去莱里亚山区。莱里亚山区现在很热门,好多巫师搬去了那边,因为那边风景秀丽,税金也很合理。”

“我不喜欢山,更喜欢海。别担心,凭我的特长,不费多少力气就能找到新的避风港。女人到处都是,她们全都需要我。喝吧,叶妮芙。为你的健康。”

“你劝我喝酒,自己却一口没沾。你生病了?气色看起来不太好。”

丽塔戏剧化地叹了口气。

“过去几天很难熬。宫廷政变、那场可怕的风暴。啊……每天早上我都犯恶心……我知道,熬过三个月就好了,但我还要再等两个月……”

一片寂静。一只黄蜂在苹果上方打转,嗡嗡声清晰可闻。

“哈哈。”珊瑚打破了沉默,“开玩笑的。真可惜你看不到自己的脸色。我骗到你了!哈哈。”

叶妮芙抬起视线,注视着常春藤覆盖的墙头,看了很久。

“我骗到你了。”丽塔续道,“而且我敢打赌,你脑子里马上就有画面了。承认吧,你立刻把我的‘怀孕迹象’跟……别露出这副表情啊。你肯定听到消息了,毕竟谣言就像水面的涟漪,一波波传得相当快。放轻松,那些话没一句是真的。我怀孕的几率不比你高,这一点没有任何改变。而我和你的猎魔人只有事务往来,我们只谈公事,仅此而已。”

“哦。”

“你知道老百姓是什么样子,就爱传闲话。他们看到一男一女站在一起,立刻就能编出一段风流韵事。我承认,那位猎魔人经常来拜访我。没错,我们一起去过市区。但我重申一句,我们之间只有事务往来。”

叶妮芙放下杯子,两肘撑着桌面,并拢指尖摆成尖塔的形状,盯着红发女术士的双眼。

“首先,”丽塔轻轻咳嗽一声,但没垂下目光,“我不会跟好朋友做那种事。其次,你的猎魔人对我完全不感兴趣。”

“真的?”叶妮芙扬起两边眉毛,“一点都没有?怎么可能呢?”

“也许他对成熟女性不感兴趣了,不论她们外表如何?”珊瑚微微一笑,“也许他更喜欢真正年轻的女性?玛赛珂?请过来。瞧啊,叶妮芙。充满青春活力。而且纯洁无瑕——当然是在不久以前。”

“她?”叶妮芙恼怒地哼了一声,“他和她?和你的学生?”

“好了,玛赛珂。再近点儿。跟我们说说你的风流韵事。我们很好奇,喜欢听绯闻。最好是不幸的爱情故事。越不幸越好。”

“丽塔女士……”女孩的脸没有涨红,反而苍白得仿佛一具尸体,“拜托……您已经惩罚过我了……我要为一次过错受到多少惩罚?别再叫我……”

“快讲!”

“放过她吧,珊瑚。”叶妮芙摆摆手,“别难为她了。而且我并不怎么好奇。”

“我才不信。”丽塔·尼德露出恶意的微笑,“不过,好吧,我就放过这个小姑娘。确实,我已经惩罚过她了。我原谅了她的过错,允许她跟着我继续学习,而她含糊的自白已经让我笑不起来了。总而言之,她迷上了猎魔人,跟他私奔了,而他厌倦之后却抛弃了她。某天早上她独自醒来,只看到冰冷的被单,除此之外别无痕迹。他走了,因为他非走不可。凭空消失。随风而去。”

说来难以置信,但玛赛珂的脸变得更白了,双手也在不停颤抖。

“他留下了几朵花。”叶妮芙轻声说,“一小束花。对吧?”

玛赛珂抬起头,但没答话。

“花和一封信。”叶妮芙说。

玛赛珂一言不发,但血色逐渐回到脸上。

“信。”丽塔·尼德打量着女孩,“你没跟我说过信的事。你没提过。”

玛赛珂抿住嘴唇。

“原来如此。”丽塔语气平静,“所以这就是你回来的原因,哪怕你知道会受到严厉的惩罚。实际上,你的惩罚比预料中轻多了。是他叫你回来的,不然你根本不会。”

玛赛珂没有回答。叶妮芙同样一言不发。她将一缕头发缠绕在手指上,突然抬起头,看着女孩的眼睛,笑了一下。

“他叫你回到我身边。”丽塔·尼德说,“他叫你回来的,虽然他知道你可能经历什么。必须承认,我完全没料到他会这么做。”

喷泉泼溅出水花,水池散发着潮湿石头的气息,周围弥漫着鲜花和常春藤的味道。

“真让我大吃一惊。”丽塔重复道,“我完全没料到他会这么做。”

“因为你并不了解他,珊瑚。”叶妮芙平静地回答,“一点都不了解。”



卿本何人吾未知,

独有一事心谙识。

抬手轻触佳人脸,

花自飘零欲语迟。


——西格夫里·萨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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