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维僵化
《决策大脑》思维僵化,页面无弹窗的全文阅读!
将思维保持在正轨上的能力是一种宝贵的财富，但“钻牛角尖”却不是。如果保持思维稳定性的能力没有得到心理灵活性的平衡，人很容易走向另一个极端。不论我们多么专注于一项活动或一个想法，我们总会遇到需要做其他事情的情况。转换思维的能力与保持专注的能力一样重要。
我们能够轻而易举地把关注点从一个活动或想法转移到另一个活动或想法上，这是一个自然、自发的过程，以至于我们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事实上，完成这一过程需要复杂的神经机制，同样有赖于额叶。心理灵活性是一种能够以全新的、具有创造力的眼光看待事物的能力，是否具备该能力完全取决于额叶。一旦额叶受损伤，就会出现一定程度的“思维僵化”，这也是痴呆症的早期症状。
我们都遇见过特别缺乏灵活性的人，我们说他们“思维僵化”。根据我们的已有知识，我们知道他们的教条刻板可能只是额叶的“正常”功能的个体变化。更严重的思维僵化会引发强迫症，强迫症患者的尾状核的功能障碍与额叶之间有密切联系，而彻底的额叶损伤会引发严重的思维僵化，可能会让患者的认知完全瘫痪。弗拉基米尔绘制简单图形的例子很清楚地表明了这一点。我匀速地告诉弗拉基米尔要绘制的图形的名称：“十字……圆……正方形。”他依照我的指令一个接着一个地画。想想这个任务的内在要求。第一，弗拉基米尔必须确定该任务要求他做的是画出图形还是写下它们的名字。根据我们已有的关于大脑的知识，该任务会激活位于布鲁卡语言区前侧的语言区，后者会参与对词语含义的理解。第二，要对图形名称的含义进行理解。这是由左颞叶区完成的。第三，必须在长期记忆中对该图形的表征进行评估。这些表征很可能储存在左半脑的颞区和顶区。第四，必须将该表征转换为一系列的运动动作。这一过程很可能会涉及运动前区皮质。第五，每个运动动作必须得到执行。这是由运动皮质完成的。第六，必须对照目标，对行动的结果进行评估，然后做出该目标是否已经达成的决定。第七，必须顺利地切换到下一个任务，然后重复这一过程。最后两项任务，即评估和切换，是由前额叶皮质完成的。图8.2是对参与上述任务的皮质区域的一个概括。
注：（A）在绘图和写下它们的名称之间做选择。该任务涉及的是布鲁卡语言区前部的左前额叶皮质。（B）对图形名称的含义进行阐释。这是由左颞叶完成的。（C）对长期记忆中恰当的图形表征进行评估。（D）将读取的长期表征转换为动作序列。这涉及运动前区皮质。（E）执行动作序列的每个运动动作。这是由运动皮质完成的。（F）根据目标评估行为的结果，并确定目标是否已经圆满完成。顺利地切换到下一项任务。后两项任务是由背外侧前额皮质完成的。
图8.2 按指示绘图任务涉及的皮质区域
继续援引乐队的比喻，看上去再简单不过的听命令画画任务，也需要在额叶（指挥）的指导和监督下由几个大脑区域（乐手）合作完成。更复杂的行为则需要更大规模的“表演团体”协同行动，当然，同样需要额叶的指挥。仔细观察一下额叶损伤患者的表现，就明白指挥和乐队之间的关系了。患者无法从一项任务完全切换到另一项任务，做新任务时还会带有前一项任务的影子，因此会画出一些奇怪的、四不像的图形。这种现象叫作“持续症”。图8.3展示了不同种类的持续症。
注：（A）多动型持续症指的是前额叶皮质无法控制运动输出。（B）要素持续症指的是前额叶皮质无法控制运动前区皮质的输出。(C，D)特征持续症指的是前额叶皮质无法控制左颞顶皮层的输出。（E）活动持续症指的是前额叶皮质自身的功能障碍。
图8.3 持续症的类型
弗拉基米尔的大脑只有额叶这个指挥受到了损伤。所有的“乐手”（左顶叶和颞叶的运动皮质、运动前区皮质和语言区）都是完好无损的。但是，由于额叶损伤，所有“乐手”的表现都受到了影响。持续症的多种形式恰恰说明了这一点。每一种形式的持续症都反映出额叶没能引导某个“乐手”的行为。换句话说，之所以会有图8.3中的各种类型的持续症，是因为额叶对某个特定的、距离额叶较远的皮质的执行控制作用出现了问题。
当弗拉基米尔被要求画圆（只需一个动作就能够完成的环形）时，他会重复地画环形（见图8.3A）。这种持续症表明，额叶没能指引运动皮质。当被要求按顺序画十字、圆和正方形时，弗拉基米尔先画了一个十字，然后，他没有停止画十字，而是在圆和正方形中又添加了十字（见图8.3B）。在这个案例中，持续症体现在一系列的动作上，而不是仅仅表现在单个动作上。这种持续症表明，额叶没能指引运动前区皮质。
还有一项任务是先画一个图形，然后画第二个图形，然后再画一遍第一个图形。如图8.3C所示，第一个十字和圆画得不错，但第二个十字表现出了圆的特征，即变成空心的了。如图8.3D所示，第一个圆画得不错，但第二个圆表现出了十字的特征，即是由两部分组成的。这些奇怪的混合图形说明，额叶无法选取储存在颞叶和顶叶中的简单几何图形的心理表征，也无法依据指令从一种心理表征切换到另一种心理表征。另一项任务是画圆、正方形和三角形。弗拉基米尔完成得很好。他被要求写下他的名字和年龄，他也照做了。然后他又被要求画圆、正方形和三角形。此时得到的结果就是一系列混杂的图形，一半图形，一半字母（如图8.3E所示）。图形与字母的组合不是随机的。紧挨着每个图形的是该图形的俄文名称的最后一个字母。该任务要求活动依照“画—写—画”的顺序进行。由于额叶没能对该过程进行指导，这种看上去毫不起眼的切换无法顺利进行，书写给后续的绘画造成了极大的影响，从而产生了混杂的结果。这些混杂的结果表明，额叶没能指引患者对口头指令进行解读。
后面的例子更具启发意义。它们表明，前额叶皮质具有选取与任务相对应的具体心理表征和心理表征的总体类型的作用。前额叶皮质受损后，这两种作用都会受到影响，图8.3C、图8.3D（具体的表征）和图8.3E（表征的类型）说明了这一点。我对持续症的细节的兴趣已经远远超过了临床诊断的需要，我试图理解前额叶皮质在选取和操作心理表征方面的作用，因为持续症似乎能为上述过程中出现的故障提供一个独特的研究窗口。我对这一可能性极为痴迷，甚至将其作为我20世纪60年代在莫斯科国立大学的硕士毕业论文的主题。当时功能性神经成像尚未问世，脑损伤研究是对正常认知（距离认知神经科学这个术语的问世还有20年左右的时间）背后的大脑机制感兴趣的神经心理学家所能采用的唯一工具。伦敦大学神经科学研究所威尔康姆认知神经学系的詹姆斯·罗及其同事利用与事件相关的fMRI更直接地证明了背外侧前额叶皮质在心理表征的选取方面的作用。前额叶皮质与被视为心理表征“储藏室”的后联合皮质之间的关系不仅体现在人类身上；东京大学的兵卫·托米亚及其同事发现，猕猴身上也有这一特点。
回到弗拉基米尔的例子。在整个过程中，他对自己的奇怪表现全然不知，丝毫不为它的矛盾之处感到担忧。他能记住任务并一个一个地画出图形。但是，他没法将他的劳动成果和他的目标进行对比。弗拉基米尔等患者极端缺乏灵活性的表现是额叶疾病最严重的后果之一。在严重的情况下，这种现象非常常见，而且会干扰大脑几乎所有系统的运作。弗拉基米尔的思维僵化极度严重；比较轻微的思维僵化随着轻微的头部创伤、早期痴呆等状况渗透到患者的心理过程中。上述症状的神经基础并不总是明显的，患者心理过程的微妙变化往往被认为与“人格”或者“抑郁”有关，但事实上其额叶受到了轻微的损伤。
弗拉基米尔的损伤能够很好地揭示额叶损伤产生的效果。他无法启动活动，而活动一旦开始，他又无法终止。他无法形成计划，也无法完成计划。他的行为受到外部的和内心的偶然因素的干扰。他无法从一个活动或者思想切换到另一个，他无法继续思考。正是因为上述困难，他的行为毫无逻辑可言，而他本人对此一无所知。
与此同时，弗拉基米尔的语言在语法上是正确的，他的表达和词语的选择也是正确的。他能读会写，能画画，也能进行简单的运算。他的运动能力没有受到影响。他的基本记忆完好无损。也就是说，“乐队”的“乐手”幸免于难，但“乐队”的“指挥”却仙逝了。
当然，弗拉基米尔展现出了极其严重的思维僵化。不过，他的例子所代表的这种障碍，尽管是非常轻微的，也可能让心理过程失去活力和灵活性。如前所述，丧失心理灵活性是痴呆症的众多早期症状中难以察觉的一种。
有一种看似简单但实际上在检验心理灵活性的轻微损伤方面非常灵敏的测试。这种测试就是威斯康星卡片分类测验，它要求受试者根据简单的原则将印有简单几何图形的卡片分为三类。研究人员不提前公布分类原则，受试者必须通过试错来掌握分类原则。一旦受试者掌握了这一原则，它就会立即发生变化，受试者对此一无所知。一旦受试者再次掌握了新的原则，该原则又会毫无征兆地发生变化。完成该任务需要计划（由内部表征指导），需要心理灵活性和工作记忆，总而言之，都是前文所说的额叶的功能。损伤研究对将心理灵活性与前额叶皮质联系在一起有帮助。如今功能性神经成像技术让我们对这种联系的描述在神经解剖学上更精确。中原（Nakahara）及其同事比较了人和猕猴分别进行一种改良版的威斯康星卡片分类测验时的大脑激活模式。人和猕猴的腹外侧前额叶皮质的后部都被激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