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物即一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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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解梯度理论的最佳方式是研究我们心理世界的两个基本方面：知觉和语言。思考一下对我们的心理表征进行编码的两种方法。在第一个版本中，不同类别的事物（水果、花朵、衣服和工具等）被编码为单独的“模块”，每个模块占据皮质中一个独特的、有明显界限的位置。在第二个版本中，每类事物的表征都根据其不同的感觉成分（视觉、触觉和听觉等）分散开来。

第一种可能性与大脑组织的模块化原则相一致。事实上，该原则的支持者往往会援引对特定类别的事物存在知觉障碍或者命名障碍的案例。我们之前曾指出，此类案例非常罕见，但是确实存在。第二种可能性与皮质组织的梯度和连续原则相一致。为了确定哪一种可能性更接近真相，我们研究了一种独特的神经障碍——联想性失认症。

假设你走进一家百货商店。你发现自己周围有几百种物品，大部分物品至少在某种程度上都是特别的。你已经见过领带上的特定图案、裙子的特定款式或者花瓶的特定造型的可能性有多大。你之前可能不曾遇到和这些物品长得一模一样的复制品。然而，你立即就能够认出它们属于某种熟悉的类别：是领带、连衣裙或花瓶。有趣的是，这些物品一下子就变得熟悉起来，虽然严格来说它们都是新的。

类别知觉指的是能够辨认出某个特定范例属于某种一般类别的能力，这是一种基本的认知能力，如果没有这一能力，我们就无法在所处的世界中找到方向。我们认为具备这样的能力是理所应当的，在大部分情况下，我们能够毫不费力地立即自动运用这种能力。但是，这一基本能力可能会因大脑疾病而严重受损。比如，在联想性失认症中，即便基本感觉（视觉、听觉和触觉）完好无损，类别知觉的能力也受到了严重的损坏。我们对于外部世界的认识在本质上是多媒体的。我们能够唤起绿色树冠的视觉形象，也能够唤起树叶在风中的沙沙作响，盛放的花朵的清香以及手指触摸树皮时的粗糙质感。在联想性失认症中，辨认普通物体的能力是如何受影响的呢？关于某个物体的心理表征的不同属性会有类似的命运吗？联想性失认症中的知觉障碍针对的是整个物体还是该物体的某些感觉维度？有关脑损伤对认知影响的研究表明，在失认症中，感知物体的能力绝对不会受到彻底的摧毁。它往往被限制在某种感觉系统中，不会对其他感觉系统产生影响。因而，研究人员发现并命名了不同的局部失认症。视觉物体失认症患者无法通过视觉辨认某个普通物体，却能够通过触摸立即辨认出该物体。纯粹物体立体觉失认症患者无法通过触摸辨认出某个普通物体，却能够通过视觉辨认出该物体。联想性听觉失认症患者无法通过物体的特殊声音辨认出某个普通物体（如无法通过狗叫辨认出狗），却能够轻而易举地通过视觉或触摸的方式辨认出该物体。

因而，上述各种形式的失认症中没有哪一种会让我们完全丧失感知物体的能力，它们仅仅会影响部分感知能力。在每一种失认症中，缺陷往往局限于一种特定的感觉模态（视觉听觉或者触觉），而患者仅仅是此种感觉模态受到了严重的损害。同样，这种局部缺陷往往不限于某一特定类别的物体（如衣物或家用工具），而是在某种程度上对所有类别的物体有影响。但患者并未失明、耳聋或麻木。虽然失认症的确与特定的感觉系统有关，但感觉本身并没有受到影响。缺陷涉及对感觉信息的理解，而非接受。

联想性失认症在神经解剖学上是怎样的呢？导致失认症的受损皮质区域与感觉输入抵达皮质时负责感觉输入的皮质区域是相邻的。和视觉物体失认症相关的区域与枕叶的视觉皮质相邻，和联想性听觉失认症相关的区域与颞叶的听觉皮质相邻，和纯粹物体立体觉失认症相关的区域与顶叶的躯体感觉皮质相邻。

根据上述事实可知，对事物的心理表征不是模块化的。它是分散的，因为其不同的感觉组成是由不同的皮质区域来表征的。它也是梯度的，因为这些局部表征所在的区域和与之对应的感觉模态区域是连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