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与天争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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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与天争命
然而，洛影还是没能用上步天音那可贵的专用便桶。因为，步天音才刚抱起她，她就尿出来了！理所当然地尿了步天音一身！
由于无聊，洛影提出识字，谁知步天音竟愿意亲自教授，这真是意外之喜。不说别的，对着这样美丽养眼的人物，学起一向头疼的“外文”痛苦也会减轻不少。他既愿意，何乐而不为？
识字课程安排在早中晚练功之后。秋水早晨出去后，要等晚上才回来用膳，没人陪洛影也甚无趣，索性中午也不回掬月斋了，就赖在涵墨轩。对此，步天音倒也没说什么。这样一来，洛影一天大半时间是在涵墨轩度过的，除练功外都是待在步天音身边。相处时间长了，敬畏渐渐减少，偶尔洛影也试着壮起胆子开开步天音的玩笑。
一次识字学习结束，该练功了，步天音正准备离开外厅回书房，洛影拉住他袖子，“公子，虽然没有拜师，但我们也算有师徒之实，可是每次都是公子看我练功，什么时候也让我看看公子练功？”瞟瞟步天音，见他没动静，心里勇气逐渐消失，气馁道，“说说而已啦，如果你不愿意，就当我没说。”
“小影想看，也不是不可以。”就在洛影失望到极点时步天音说话了，声音还颇温和，似乎心情不错。
“啊？真的可以？”洛影惊讶。
“嗯。”步天音俯身抱起洛影，走进他专用的练功室。练功室宽敞明亮，简洁大方，除此之外，就是干净到令人发毛。
室里铺了几块洁白的毛毯，步天音把洛影放在一块毛毯上，自己在另一块上坐下。“时辰差不多了，开始吧。”盘膝而坐，双手交叉，各捏莲花诀，头微垂，闭目不语。
一直以来，洛影暗地里都叫他“妖魔”，因为他的美充满了邪魅和诱惑，就像上天专门派遣来引诱世人堕落的邪恶天使，欣赏的同时，紧紧关闭心门。但现在，在她面前，如莲般圣洁美丽的人是谁？纵使穿着与平日无异的黑袍，他身上依然散发出纯净无垢、清澈明晰的光辉，如同一株开在现世的墨玉莲花。无论尘世如何污浊，他自亭亭他自洁净。
“小影，你怎么还不开始练功？”步天音并没睁开眼睛，只是启唇轻语。
洛影吓一跳，脱口道：“你怎么知道？”
步天音轻笑，“你的气息起伏不定，缭乱不堪，若是在练功怎会如此？”
洛影不信，轻轻地爬到他身前，抬起头屏息凑到他面前，仔细欣赏。边看她边想：他睫毛这么长，若是偷偷睁开一点儿可不容易看出来。
近，再近，更近一点。洛影几乎将眼睛贴到他脸上。
“小影，不要偷袭我。”
这下可糟了，洛影正半跪着侧头看他有没有睁眼睛，步天音说话时唇几乎擦着她的脸，而且这内容太惊人了！洛影自问心无邪念，但听他这么说不知为何却心虚得很。心虚则气松，一直屏着的气吐出，人也跌下来，趴在步天音身上，成了不折不扣的偷袭！
“小影，你可真调皮!”步天音笑着睁开眼睛抱住她，长长的睫毛扫过她的脸颊。
洛影尴尬地看着他无话可说。
步天音摸摸她的小脸，亲了亲，“好了，好好儿练功去。”一副给小狗喂了骨头的施恩样子。
洛影擦了擦脸，赶快离开。心里那个憋屈啊，要知道她的灵魂可是个双十的少女哦，被个男子怀疑她索吻怎么能不又羞又气？偏偏表面行动确实可疑，只好哑巴吃黄连。郁闷了一会儿，想起这身体才五岁，没什么好计较的。心结打开，舒畅了不少，很快便进入状态，物我两忘，全心全意培植自己的心莲。
步天音看着她微笑，重垂首闭目。
时日推移，已入深秋，寒意加重，处于迭幻峰顶的惊鸿山庄更是如此。洛影穿了厚厚的衣物，仍觉一丝丝凉意透骨，身体渐觉不适。
又过了些时日，天气更冷，洛影的身体愈加承受不住，除了头痛眩晕恶心欲呕，骨中还如有针扎，说不出的难受。在这种情况下，就算面对着一张美绝人寰的脸心情也好不起来。
“小影，这个是‘忠’字。忠，可以是忠于国家，忠于主人，也可以是忠于感情的意思。”步天音的声音低沉悦耳，但此时听在洛影的耳中，却泛起一阵不快。
忠于感情？这妖魔也知道世上有忠于感情一说？那他又是怎么做的？小小年纪拈花惹草带回大批美女，却又不珍惜，关在姬园里，空费青春。洛影撅着嘴生闷气，根本没听步天音的谆谆教诲。
“小影，小影？”步天音叫了几声洛影都没反应，于是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小脸。
洛影正钻到牛角尖出不来，对步天音的情绪空前恶劣中，被他一拍顿时条件反射地嚷道：“别用你的脏手碰我！”
步天音诧异地看看自己的手，白皙如玉，纤尘不染。再看看洛影嫌恶的眼神，想想她口气中的含义，面色一沉，墨黑的眼睛深邃如幽潭，“你的话是什么意思？我早知道你不是一般的孩子，不要想蒙混过去。”
洛影冲口而出后立时就后悔了，但现在看步天音的神色已经没有后退余地，身体极度不适也使她的理智完全丧失。“什么意思？就是说你脏！你一个人霸占着那么多美女，当心遭天谴！要真是喜欢她们也就罢了，不喜欢还留着，还不许她们生孩子，你有没有良心啊？好不容易有了秋水，却想杀了他，你疯了吗？”
步天音冷冷审视着她，淡淡道：“一个人霸占着那么多美女，你以为我想吗？不许她们生孩子，是因为她们没资格生我的孩子。我根本不想要的孩子，为什么要留着？”伸手捉住洛影的脸，目光更冷，“倒是你，究竟是什么人？”
洛影无力挣扎，胆量却空前壮大。俗话说得好，如果对死亡都已经无所畏惧，那这世上还有什么可怕的呢？于是她轻蔑地对上步天音的目光，“我是什么人？我是来自异世的一缕孤魂，附在这身体上。怎么，你要不要把我烧了煮了？不过，用不着你动手了。”惨淡一笑，合上了眼睛。
……
头疼！胸闷！身体疼！咦，死了还有感觉吗？洛影一惊，意识瞬间清醒，眼睛睁开。左右环视一圈，还是在涵墨轩，苦笑：我怎么还没死啊？不但没死，还躺在步天音怀里。现在，他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原以为自己必死，才无所顾忌口无遮拦地说话，现在真是后悔。不过也没大碍，现在没死，但也离死不远，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清楚。步天音曾说，怀疑自己能否度过这个冬天，看来他所料一点儿不差，这银白的雪终将谱成为自己送葬的安魂曲。想着，洛影又欲缓缓合上眼。
“别睡！”有人轻拍脸颊。
洛影本就头痛欲裂，这一拍，简直像有千万根针在扎，不由得恨恨然睁开眼睛，尽己所能狠狠瞪着他。
“先吃点儿东西，你已经昏迷两天了。”淡然的声音。
“朵儿，先给小影喝点儿清汤，喝完停一刻再吃粥，小半碗就好。”步天音一边吩咐一边缓缓把洛影轻移出怀，安置在榻上。即使如此轻微的动作，洛影也疼得冷汗直冒。步天音看看洛影，不再言语，转身离去。
朵儿把食盒打开，取出一个青花瓷碗，里面是半碗淡黄色的清清汤水，仍冒着热气，清香扑鼻。把汤放在小几上，朵儿小心翼翼地扶洛影坐起来，端碗喂她喝。
洛影疼得全身不听使唤地颤抖，哪有胃口吃东西。但连摇头的力气都没有，她只好闭上眼睛表示。
“小姐，喝点儿吧，为了这碗汤，柳嬷嬷在厨房守了一个时辰呢。不吃点儿东西怎么撑得下去呢？”
我本来就不想再撑了。洛影心想，谁要这么痛苦地活着啊，早一秒死都是幸福的。
“小姐，公子为了救你，两天都没休息了。朵儿知道你很辛苦，但你一定要撑着啊。”
那家伙两天没休息？怎么还干净新鲜得像刚剥壳的鸡蛋似的？不愧是妖魔！
“小姐，公子说，如果你死了，秋水就给你陪葬，因为秋水是小姐的东西……”
洛影倏然睁开眼睛。这妖魔！他是当真的！苦笑。原本想救秋水，现在反倒成了他的催命符。她无奈地张开嘴，头疼得好像有小鬼在拉锯子似的。
朵儿见她终于愿意吃了，开心地舀起汤喂下。
每一次吞咽都是揪心的疼。全身的神经都疼得麻木了，根本无暇留意食物的味道。喝完那半碗汤，洛影已泪流满面。
朵儿不再言语了，转身把碗收进食盒，轻轻擦去眼角的泪。回过身来，仍是笑盈盈，“小姐，休息一下再吃粥。”
吃完粥，洛影再没有任何多余的精神与体力思考，直接进入了黑暗中……
好像在混沌中飘浮，啊，现在不疼了，真好。只是很吵，吵什么呢，安静儿点，让我睡一会儿吧，累得很……
“师父！您休息一下吧，徒儿替小影渡气。”
“嵘儿，小影身体太虚，承受不了你的内力，只有长生诀才不会伤害她的身体。”
“可是，师父，天下只有您……”
“不错，这天下，只有我修炼了长生诀。”
……
“公子，小的请了隐医陆大夫前来，让他给小姐看看如何？”
“隐医陆微？他还活着？让他进来吧。”
……
“陆大夫，情况如何？”
“唉，小姐胎里受损，天生体质极弱，另又血气贫虚，风寒入骨，如今病入膏肓，死纹已现，纵集天下灵药也难以救她活命。即使多拖得十天半月，也只是令她多受苦痛而已，不若放她早去为好。”
……
“咦，等等！这位公子，可否让老朽把一下脉？”
……
“公子的体质老朽从不曾见，非凡人之躯。公子可是在修炼长生诀，并已修炼至化境？若如此，再得温玉床为辅，或有万一希望。”
“师父，真如此，到时师父也会元气大损，小影却不一定救得回来，不如放弃算了。这也是小影的命数，非人力所能抗拒。”
“公子，嵘爷所言在理。温玉床是夜厥国宝，如何取得？纵能借得，运到此处也已是夏末，小姐早化为枯骨了！”
“我自有考虑。你们都退下吧。”
……
“与天争命？或许试试也不错。”
痛！洛影皱眉。这是哪里？目光转动间看见一张绝美的脸，似曾相识。嗯，是谁呢？迷糊间又昏昏沉沉陷入黑暗。
载浮载沉间，似乎有人喂食，有时似有暖流从背心流向全身，令身体轻松不少。
再次醒来，看到的还是那张美丽的脸，想了想，啊，对了，是步天音那妖魔！呃，身体怪怪的，除了疼痛，下腹肿胀，啊啊，想上厕所！洛影张了张口，却发现没能发出声音，急了，再不赶快就尿出来了！
“你想做什么？”步天音看她挤眉弄眼一副着急的样子，问。
啊，对了，这里是说茅房！再喊！终于听到自己蚊蚋般的声音：“……茅房……”
声音虽小，步天音还是明白了，“这里有便桶，我抱你去。”
然而，洛影还是没能用上步天音那可贵的专用便桶。因为，步天音才刚抱起她，她就尿出来了！理所当然地尿了步天音一身！不但他衣服前襟湿透，还有残液顺着他双手往下滴。看着他铁青的脸，洛影尴尬万分，“对不起……”
步天音抱着她颤抖了一阵，好不容易压下摔死她的念头。待心气平息下来，他才道：“也罢，你好多天没洗浴了，正好一起洗洗。”但一看，洛影已经又不知魂飞何处了。他叹了口气，咬牙切齿道，“你如果死了，我定要把你挫骨扬灰！”
“公子，这几日天气大寒，何不生炭火？”
“不行，小影身体受不了炭火热毒。”
“既如此，给小姐多添两条被褥吧。”
“不行，再多小影就无法呼吸了。”
“那，那把窗都关紧吧，这样暖和些。”
“不用了，空气太闷小影也受不住的。”
……
“师父，小影还好吗？换徒儿抱抱吧。”
“不必了，我正以长生诀维持她的生命，只要能度过这个冬天，她就能活下去。”
“师父为何对小影这么执著？她只不过是个捡来的女娃罢了，虽然确实聪明美丽，但也不必如此为她辛苦。”
“嵘儿，我就想看看，这天命究竟能否扭转。若能，会发生什么事呢？”
“师父……”
啊，好暖和，好舒服。
洛影欣然睁开眼睛，咦，我怎么能飘？哈，真好玩！啊，我坐在步天音怀里？他在做什么？影洛仰头看去。
步天音像上次在练功房一样盘膝而坐，怀里抱着洛影，双手交叉，各捏莲花诀，垂首闭目。不见一丝妖娆，没有任何邪气，有的只是圣洁与肃穆、宁静与祥和，就像月光下亭亭的莲。
咦？洛影揉揉眼睛，再看。没错！步天音身体深处有一朵巨大的白莲，逐渐盛开，柔和的光芒照亮了整个房间，耳边萦绕着似有似无的音乐声。
屋外，是满月。月华如练。
白莲的花瓣轻颤，满月的精华化为一道道淡金色的光练在屋中旋舞，凝聚，渐成一团金色的光球，把步天音怀中的洛影包裹住。
洛影看着金球，嘻嘻笑，一点儿也不刺眼，感觉非常暖和，舒服，就像在母亲的肚子里一样。
啊，金球缩小了？不对，是进入我身体里了！好热，但却不痛苦，金球慢慢进入了身体，再也看不见了！身体里热流涌动，奔腾不息。唔，好像有什么从身体里冒出来了。白汽，冰凉冰凉的，随着白汽蒸腾，身体里的热流渐缓，最后归于平静。但，无端地，感觉通体舒泰。
洛影想了想，啊，对了，那些白汽应该就是病气，它出来了，所以人就感觉舒服了。嘿嘿，太好了！洛影不禁喜上眉梢。
“小影，你醒了啊。”低沉悦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洛影一愣，身体一抖。咦？身体没在飘了。唔，身体还是很疼，很沉重，怎么回事？刚刚不是一点儿都不疼了吗？
一双手把她转了个方向，洛影看见了步天音的脸。她有些吃惊，步天音竟然看起来颇有几分憔悴，脸上有明显的疲惫之色，狭长的丹凤眼里有些血丝。
步天音淡淡笑着，“感觉怎么样？刚运功给你驱除了些病气，应该好些了吧？”
洛影突然想起上次醒来时，朵儿说，他两天没休息，那时他仍新鲜干净得像刚剥皮的熟鸡蛋。而现在，却是无法掩饰的疲惫与憔悴。
眼睛有些酸涩，水汽冒出，不是因为身体的疼痛。
“小影，怎么了？”
洛影抬起脸，注视着步天音，“公子，我一定会活下去的，不只是这个冬天。”
步天音轻轻笑了，“当然。”
这一刻，他的笑容是如此绚烂，能照亮黑暗，轻易敲碎洛影心中对他一直固执的偏见。这美丽，化为永恒的花朵植在她心灵的圣地。无论他有多少的不是，无论他有多少她所不能接受之处，在这一瞬间，都如阳光下的冰雪般消融了。
洛影笑了，是从内心深处绽放出的笑容。
我会活着的，公子，我会让你看到长大后的我。
呜呜呜，好疼啊……从没想到吃也是这么痛苦的事，洛影含泪一口一口咽下朵儿喂的粥。说是粥，其实是粥糊。但即使如此，当它滑过洛影的食道时，仍像刀割一般难受，吞咽时更是令人痛不欲生。
可不可以少吃一点儿啊？洛影泪汪汪地看着朵儿，用眼神哀恳。
朵儿的表情有瞬间的软化，但马上板起脸，“小姐，不吃完是不行的。”
“吃多了会想吐。”洛影低声嘟哝，破碎的声音好像砂纸磨在玻璃上。
“吐了就再吃。”步天音坐在一旁软榻上，悠然喝着茶，手持书卷，眼睛瞄都没瞄她们一眼。
我被骗了！洛影恨恨地想。不过两天，那妖魔就又容光焕发得跟什么似的。自己当时竟然还因他的憔悴而感动，许了活下去的宏愿，现在成了那妖魔压迫自己的最佳借口。
“小姐，吃了才有体力才有精神啊。”
“小影，你原先跟我说了什么来着？”步天音支颐斜睨着她，似笑非笑。
又来了又来了！这几天还没说够？怕了你！
洛影认命地吞下朵儿喂来的所有粥，看到朵儿终于把碗勺收回食盒，感动得想三呼万岁。
精神一放松，就又昏昏沉沉地想睡。步天音抱起她，声音温和地道：“别睡。小影想不想听琴？”
洛影睁开眼睛，“想啊，公子要抚琴？”粗粝的声音好像鞋底磨着沙地。
“不，是霜降。”步天音道，稍停低低叹了口气，“声音毁了。”
一个袅袅婷婷的美人抱琴进来，每一步都如舞蹈一般优美动人。走至步天音前五步左右，美人柳腰一折，施了个礼，好像微风吹过风铃草，“霜降见过公子。公子想听什么曲子？”
步天音抱着洛影，一手轻抵背心，脸都没抬一下，淡淡道：“《春阳融雪》吧。”
美人低声应了“是”，略调试音，纤手一划，潺潺琴音如流水倾泻而出。琴音悠扬，如雪初融，如花初放，草长莺飞，蝶舞翩跹；琴音婉转，如歌如梦，如吟如唱，似豆蔻少女低回间的微笑，若青涩少年初晨里腼腆的牵手；琴音欢畅，如流云轻翔，如明媚阳光，如浅斟轻唱，如尘世芳香。
洛影虽是个音痴，却也听得心旷神怡，意驰魂悦。
一曲终结，霜降抬起螓首，盈盈妙目倾注在步天音身上，那温柔含情的脉脉风姿连洛影都深觉佳人不可辜负。然而步天音却淡淡道：“退下吧。”
霜降微踌躇，终于红着脸道：“公子，晚上可要霜降侍候？”
步天音修眉一皱，冷冷看了她一眼。
霜降苍白了脸低低道：“霜降告退。”匆匆离去，步态凌乱。
“好了，小影这会儿也该消完食了，去洗浴吧。”
“咦，不是前天才洗过吗？”洛影露出哀求的目光。
“昨天已经没洗了，今天一定得好好洗洗。”步天音在她身上嗅嗅，“有味道了。”一脸无法忍受的样子。
你属狗的啊？！洛影气结。不是她讨厌洗浴，而是，对如今的她而言，洗一次澡好比受一次大刑。
涵墨轩内室隔间，里面放着一大桶热气腾腾的水。洛影看着它，满脸恐惧。
步天音笑了笑，把她放在一边椅上，自己先除去衣服。虽然不是第一次看他脱衣服，但洛影还是觉得，看这妖魔脱衣服真是莫大享受，如果她不用下水，她愿意看他脱一百次衣服。有谁能像他那样，脱起衣服来既优雅又充满诱惑，既华丽又性感，兼具王子的高贵与妓女的放荡。哦哦！脱光了，长发也松开了！这妖魔的身材之美不亚于他的脸，长长黑发披泻下来，半遮半露就像月下昙花一样，在这冬季的冷月与雪光映衬下，透出神秘的美感。啊啦，可惜，还没看够，他就跃入浴桶了。洛影轻叹，微有遗憾。
“小影！”听到这声音，洛影情不自禁哆嗦了一下。
果然，步天音在浴桶中向她露出冥王一样的笑容，一招手，洛影便呼一声飞入他手中。为什么我总是成为“馒头”啊？洛影在心中哀泣。
咻，洛影身上的衣服飞回椅上，挂得整整齐齐。洛影咬紧牙关，全神戒备中。下一刻，她被浸入热水中。“啊……”洛影还是发出了凄惨的叫声。没办法，全身皮肤似有万蚁啮咬，内里骨中似有无数钢针向外扎出，欲穿透身体。
好在步天音也知道她的痛苦，双手迅速搓揉遍她全身，又把她的长发松开来洗过。不过眨眼工夫，又把她拎出浴桶，手一招，干巾包住她的身体转一圈，已经擦干，然后又手一招，衣服飞过来，三两下给她穿戴整齐，丢回椅上。如果不是因为头发还有湿意，洛影会以为刚才她做了个梦。但就这短暂的噩梦也足够她胆寒了。
看步天音躺在浴桶里一副很享受的样子，洛影也很享受，真人现场版美男入浴图耶。不过，时间太久就不美妙了，洛影身体渐渐开始发抖，冷的，也是疼的。
“公子，喂，公子，你没睡着吧？”
“啊，当然。”步天音看看她，站起来，跨出浴桶。
喂喂，这么限制级的场景，不要突然出现在我面前好不好？洛影赶紧闭上眼睛。
神思昏沉之际，洛影被轻抱起，隐约听见步天音唤仆从进来收拾整理，然后离开了水汽蒸腾的隔间。
回到床上，拥住轻软的被褥，真好，真暖和！洛影下意识地往里面拱了拱。有衣服解下披挂在架上的声音。一会儿，又有人躺上了床，伸手解她的衣服，轻得就像羽毛拂过，几乎感觉不到。再一会儿，她被轻轻抱入怀中，那人的呼吸有如兰的清香，却又透着莫名的诱惑，仿佛曼陀罗般令人迷醉。迷糊间，感觉有手掌轻抵背心，一股暖流缓缓流转全身，身体的刺痛感渐弱，胸口也轻松起来，脑袋上的沙袋像被人取下了。暖流一遍又一遍流过身体，锲而不舍，冷意离去，渐觉好像沐浴在阳光下。
原来冬末的阳光是如此的芬芳又温暖啊。沉睡前洛影的最后一分意识如此道。
冬去春来，天气回暖，在涵墨轩久居三个多月后，洛影终于被步天音扫地出门。
“太好了，小姐！”朵儿欢呼，“终于熬过冬天了。”
“嗯嗯。”洛影喜笑颜开。
叶咏抱着洛影走向掬月斋，“过了这个坎儿，小姐就算从阎王爷那里讨回命了。以后的冬天即使难熬，却有惊无险啊。”
说着就到了掬月斋，嬷嬷柳香罗带着小柔和琦玉含笑站在门口迎接，连秋水都在。
哇，原来柳嬷嬷也是个美女！虽年近三十，但风姿绰约，秀挺婀娜，有如青松翠竹。
“柳嬷嬷，抱！抱！”洛影向柳香罗伸出手，沾沾她的健康清朗也是好的。柳香罗微笑着走近，这时，洛影清晰感觉到，叶咏在颤抖，气息也粗了不少。
怎么回事？洛影狐疑。
柳香罗抱过洛影，向叶咏点头致意，“叶管家这些时日也辛苦了，多亏你找来隐医陆大夫，才寻到方法救回小姐的命。”
叶咏脸上有可疑的红晕，人也不似平常那么镇定，“辛苦的是公子，每天都为小姐运功护持。啊，对了，我还有事，先走了！”说着，一转身就嗖地飞走了。
“叶管家怎么了？慌里慌张的。”琦玉疑惑地道。
大家对视一眼，同感。
回到屋里，秋水便抱着洛影不放。
小柔笑道：“小姐这几个月生病痛苦，秋水也吃不香睡不甜。小姐要还不好，只怕秋水也得病倒了。”
洛影挣扎着想推开秋水，“放手啦，你这么抱着我很难受。”
朵儿笑着过来解围，“秋水，你再抱这么紧，小姐一会儿又晕了可怎么好？”好不容易才把洛影身上的八爪鱼扯开。
小柔笑着道：“秋水啊，小姐长大了就会嫁给别人哦，不可能永远和你在一起的。”
“为什么小影要嫁给别人？不可以嫁给我吗？”
“哈哈，小傻瓜，你俩都是公子的孩子，小姐当然不可以嫁给你。”
洛影诧异地瞪大眼，“我不是公子的孩子啊。”难道庄里人都误会了？
“啊？”几个丫头同时惊讶喊道。
“你真不是公子的孩子？”柳香罗走过来，盯着洛影，眼中没有一丝笑意，百分百的认真。
洛影心中有一丝疑惑，如实答道：“的确不是。”
柳香罗叹了口气，似是欣慰，又似是失望。
“我一直想知道，他会真心爱的女子，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柳香罗苦苦一笑，“公子对你超乎常理的好，我以为，你的母亲就是他所爱了，原来却不是。”
洛影脑中隆隆响雷：不会吧不会吧，那妖魔竟然将柳嬷嬷都迷住了？！
看到洛影怪异的眼神，柳香罗了然地笑了，“早听说小姐灵心慧质，敏悟过人，果然不假。今天左右没什么事，不如给大家聊聊过去的旧事。”看看几个小丫头，“也给大家提个醒，不要重蹈我的错误。”
朵儿、琦玉、小柔都围坐过来。
“我可以算是公子收入姬园的第一个女子。”
“啊？”
“你们很惊讶？的确，公子看起来只不过刚及二十，我却已近三十，你们自然感觉怪异。但你们可知，公子十年前就是如今的样貌。”
十二年前，江湖上出现了一个绝美的少年，十七八年岁，善言喜笑，华衣美服，神仙般的姿容，妖魔一样的邪魅，人称“玉面天狐”。不久，他便名满江湖，被誉为武林第一美少年。而他，就是如今的“长生公子”步天音。
彼时的江湖，有近一半的年轻女子或明或暗地为他动心，倾慕于他，其中不乏已有婚约或已为人妇的女子。而另外的女子，和几乎所有的江湖男子，提起他都面有憎色，颇不以其为然，更不用说与他结交相伴同游了。
很快，“玉面天狐”便在武林中掀起了滔滔巨浪。武林盟主柳岩的女儿为他毁婚，千里追随，痴心苦恋；武林世家越炼堡堡主的儿媳公然宣言要与丈夫离异，直言不讳她对“玉面天狐”的爱慕。随着这两桩风波而起的是，武林中爱慕“玉面天狐”的少女，胆大的四处追寻他的踪迹，胆小的暗暗探听，悄悄跟踪。
因为“玉面妖狐”而情事不顺或婚事动摇的江湖中人，莫不心头火起，怒发冲冠。最后，闹哄哄的武林组成了一股完整的力量，讨伐妖狐统一阵线，美其名曰：戮狐会。由武林盟主柳岩和越炼堡堡主淳于胜共同主持，号令江湖，齐心协力捉拿妖狐，寻回被他迷失心智的女儿、儿媳以及众多少女。
这下，有人慌神了，其中就有所谓被“玉面天狐”迷惑心智的武林盟主的女儿柳香罗。为了澄清步天音的清白，她冒险回去找父亲解释，无意中听到戮狐会设下陷阱要置步天音于死地。她欲回转示警却被发现并被抓住。她哭求，可父亲认为她被步天音迷惑了，更加恨之入骨。后来得知步天音果然一无察觉地踏入了陷阱，却仍然逃出生天。
苦心谋划下，柳香罗终于逃了出去，伪装成一个驼背瘸腿满脸斑痕的男子。她一路追寻步天音的踪迹，却听到许多令她大惊失色的传闻——
“玉面天狐”迷惑武林人心智，使之互相残杀！
“玉面天狐”摄魂食魄，令追随他的少女失魂癫狂！
“玉面天狐”惑乱他人心智，使之奸淫妇女，无恶不作！
……
武林为之公愤，连原先没参加戮狐会的几个先贤前辈也加入追拿。天罗地网，戮狐灭魂。步天音俨然在劫难逃。
柳香罗苦苦寻觅半月无果，就要绝望时，忽听到黑暗的桥下一个少年的声音说：“你就是‘玉面天狐’步天音，我绝不会认错的。”
柳香罗寻音探视，惊见一个褴褛瘦弱的小乞丐抓着他身边一个比他更脏臭十倍的乞丐，“我记得你，一年前你穿着很漂亮的绣有梅花的白衣服，从那得月楼下来，还给了我五铜英。那时你身边还跟着几个俏姑娘，她们有的叫你步公子，有的叫你天音哥哥。”
那乞丐挣扎说：“我不是！你认错?了！”
小乞丐死抓着他不放，“不可能！我只要见过一次，就绝不会忘记。”
柳香罗激动得全身颤抖，低喊了声：“天音哥哥。”
那两个缠扭中的乞丐一起停了下来，看着她。
小乞丐兴奋地叫起来：“对了！你也是那天在得月楼跟着他的一个姑娘。”
柳香罗扑上去，想拉住步天音，没想到他突然挥手，退出十余丈远，“别缠着我，贱人！你们害我害得还不够吗？”
柳香罗吓呆了，以前步天音一向言语温柔，笑意盈盈，再加上惊人的俊美邪魅，才轻易俘获众多少女的心。但现在，那个恶言相向的人是谁？
步天音冷哼一声便欲离去。柳香罗迅即追上去扯住他破烂的衣袖，“天音哥哥，我相信你绝不会做那些事的！”
步天音一掌推开她，“哈哈，相信我？只因你们这些贱人整天缠着我，我便无端被人设计陷害。人人都道我摄魂食魄，迷乱心智，好色轻薄，淫人妻女。哈哈，既然我没做的也硬说我做了，我何不真做给他们看看？我倒要瞧瞧那些正人君子都是什么心思！实话跟你说吧，我其实对你们这些贱人厌恶得很。都给我滚远点儿！我宁愿与乞丐为伍也不想见到你们！”
柳香罗珠泪涟涟，既震惊又心痛。她正想再对步天音剖白自己的真心，忽听见一女子的声音道：“步天音往哪里走！”
一个年纪二十许的紫衣少妇飘然落在步天音面前，悄无声息。
柳香罗大惊，尖叫一声挥剑刺向少妇，想拦住她，好让步天音脱身。哪知那少妇连头都没转，一抬手，未触及剑身，剑却生生停住，任柳香罗如何使力，无法再进一丝一毫。
瞬时柳香罗惊出一身冷汗。这等武功，纵使她父亲武林盟主亲到，怕也无法在这少妇手下走过五招！
步天音也发觉不妙，展身欲掠起。少妇遥空一抓，他便落回地上。
“你到底想怎么样？想杀我便直说，你们这些卑鄙无耻自命清高的小人！”
少妇笑看他大骂，一点儿不恼，忽然道：“空云，你倒是也来看看，这孩子实在生得好，怨不得会乱了武林呢。”
一声温和的轻叹，“蒹葭，这孩子也让人怜，你莫作弄他了。”一蓝衣中年男子出现在少妇身边，干净温和的眼睛凝注在她身上，仿佛全世界只有她存在。
少妇轻笑，“好好，依你。”转而对步天音道，“听说你会摄魂食魄，你是怎么做的？”
步天音疑惑地看着少妇，又看了看中年男子道：“那些追杀我的人，我望着他们的眼睛，告诉他们，他们身边的人才是目标。那些女子，我跟她们说，我很讨厌她们，永远不想再见到她们了。还有一些人，骂我好色贪淫，我看着他们的眼睛，告诉他们，不必压抑内心的欲望，想怎样就怎样……然后，就变成那样了。”
少妇笑嘻嘻地注视了步天音一会儿，“这么漂亮的眼睛，看了真会失魂呢。”
中年男子听了不满地哼了声。
少妇忙转头拉住他衣袖，“不过，我还是觉得空云的眼睛更合我心意。”
中年男子低笑，搂住她的腰。
少妇看了看步天音，“你并非奸恶之徒，也受了不少不白之冤，但时至今日，你也并非完全无过。这江湖并不适合你，你还是离开武林隐居为好。”
步天音哈哈一笑，“我早就对江湖失望了，可如今即使我想隐居，他们会放过我吗？”
少妇拿出一块木牌，“你可到京城寻找龙三爷，他会为你安排。”
步天音接过收好。
柳香罗看得分明，急叫道：“天音哥哥，我和你一起去。”
与此同时，“我也要去！”那小乞丐也走近来，“步天音，你收我做徒弟，给我吃给我穿，我就不告诉别人你是‘玉面天狐’！”
步天音看着小乞丐笑了笑，“好。”却不理会柳香罗。
柳香罗哭叫：“天音哥哥！”
少妇轻叹一声，在步天音耳侧低语了一阵。
步天音终于转过头来看着柳香罗，目光冰寒，“你真的要跟着我？”
柳香罗点头。
“如果你能做到这些条件，就跟着吧。第一，你必须自废武功。第二，你要喝下红花汤。第三，跟了我后，无论为奴为仆，甚至被抛弃转卖，我的任何命令都不得违背，亦不可有所怨言。”
柳香罗呆了一下，却还是点了头。
“你真的不后悔？”少妇追问。
柳香罗道：“只要能跟着天音哥哥，我什么都愿意。”
少妇叹息，摇了摇头。中年男子安抚地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叹息声未消，两人已经没了踪影。
“以后你就叫立春，称我公子。我的名字不是你能叫的。”步天音冷冷的声音响起。
柳香罗面上有泪滑下，但她马上擦去，应道：“是，公子。”
众人听完柳香罗的往事，目瞪口呆。
“为什么你会答应那么刻薄的条件？”洛影不解。
柳香罗惨然一笑，“那时我想，只要能跟在他身边，总有一天他会知道我的真心，会被我感动。”目光投向遥远处，“可是，并不是所有的付出都能得到回应。不爱就是不爱。自我之后，公子对主动要求跟随的女子来者不拒，只要接受他的条件，他都收下。我是他第一个收来的女子，虽然他曾召唤过我两次，却始终不曾碰过我。三年后，我便被从姬园赶出，降为奴婢。时至今日，容颜不再，而公子风华依旧，这才真正死了心。”长叹一声，淡淡一?，“姬园前后有百十女子，与我同病者何其多，然公子真心至今仍不知遗落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