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割草之 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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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藤次郎在爱姬的陪伴下来到了资福寺。在离城之前,两人首先来到屋外,接受人们的祝福。虽然这一天大雪纷飞、路面积雪盈尺,但是仍然有许多热情的人们站在道路两旁,向这对新婚夫妇献上最诚挚的祝福。
“恭喜!恭喜!”
“春天一到,必然会普降甘霖。”
“愿你们的心灵永远像白雪般纯净。”
此时,伊达辉宗也根据伊达家的惯例,在接受领民们为庆贺长男婚礼所进奉的年贡后,留下来与民同乐。
当两人抵达资福寺时,辉宗的叔父,也就是东昌寺的康甫和尚也在场。
“啊!你们来了,快进来吧!”
两人在康甫的引领下来到客殿,并由虎哉亲自招待茶点。在喝茶之余,虎哉和康甫并未露出欢愉的表情,但在私底下,他们对于这桩姻缘都感到非常高兴。不过,虎哉对于义姬坚持这两个未成熟孩子的圆房之期必须延后一事,也颇有同感。
“恭喜新郎、新娘,贫僧谨祝你们的婚姻如天地之妙味、涅槃之妙音一般,亘古恒常。”
但是,当两人来到书房时,虎哉却突然问道: “少爷,你知道方才我说的妙味、妙音是指什么吗?”
“弟子愚昧,仅得一知半解。”
“嗯,很好,你很诚实。那么,你是不是觉得很纳闷呢,东昌先生?”
虎哉突然转头问康甫和尚。
“爱永远是爱,憎恨也会变为爱。”
这句话所指的,当然就是义姬。至于其含意,则是指义姬对藤次郎的憎恶表现,不但不会消磨他的意志,反而有助于锻炼其心性。
“但是,有时也会出现完全相反的结果。换句话说,爱会使人堕落,憎恨也会使人堕落。”
“但这句话只适用于他人身上。以母亲为例,在憎恨之中往往含有爱的情怀在内。正因为这种圣洁的情操,天地才得以孕育而生,人类才得以达于至妙之境。”
“我懂了!” 藤次郎用力一拍大腿,恍然大悟般地说道。
“今后弟子一定配合这种至妙不断地努力。”
“很好!”
这是一种顿悟。天地的意志主要借由慈爱的方式来表达,而慈爱的表达则来自父母。因此,即使母亲憎恶自己,为人子女者也不能在意;事实上,憎恶只是母亲担心孩子迷失方向的表现罢了。
“如果你真的明白了,那么我要让你见一个人一位云游四海的高僧。”
接着虎哉用力拍手,并且高声叫道:
“出来吧!你可以把自己所知道的天下事,原原本本地告诉少爷,他已经是个大人了。”
“遵命!”
话声甫落,方丈室里随即传来一阵衣物磨擦的悉索声,接着一位年轻僧人出现在众人面前。原来他是一个来自京城的修行僧。在当时,五山的云游僧们经常来回全国各地,接受地方寺院的招聘,然后把京都的消息传达给德高望重之僧侣。换言之,这些云游僧所扮演的角色,即相当于现代的外交官或情报员。
一年当中,通常会有二三名云游僧前来资福寺拜谒虎哉和尚。
“大师要告诉我的,是什么时候的事?”
“贫僧要说的,是有关上杉辉虎入道谦信死亡一事。”
“据我所知,谦信是在前年约三月三十日亡故。如今,有意并吞天下的野心者又少了一个。”
“还有其他人想要并吞天下吗?”
“正是!据我所接获的情报来看,这些有意并吞天下的野心人士,包括以收复京都为名的将军足利义昭及声势日隆的织田信长。其中,信长虽说已被拜为右大臣,但是却有许多人表示不服,并且愤而请辞。”
“这么说来,有人准备要讨伐义昭啦?”
“那当然!在武田信玄、上杉谦信相继死亡的情况下,这些人自然而然被视为义昭并吞天下的绊脚石。如今,小田原的北条出兵挡住德川家康的进路,而一向宗徒也准备出兵讨伐织田信长。此外,还有传闻指出,自从惑星松永久秀在大和信贵山自尽之后,安艺的毛利也有意出马与信长争霸。”
“安艺的毛利……那么武田胜赖有何反应?”
藤次郎倾身向前,仅存的一只眼睛炯炯有神地望着年轻的云游僧。
面对如此急迫的眼神,云游僧这才知道藤次郎仍然不脱血气方刚的少年本色。
“根据我的判断,这些人很可能会对京师出兵。以目前的情势看来,在武田、北条及德川、织田两大同盟中,后者的胜算较大。”
“这是因为组织成员不同的缘故吗?”
“不!除了结盟对象不同之外,双方的武力也有很大的差距。毕竟,双方所拥有的火枪(用火绳点火的前膛枪)数目相差太远了……”
“什么?火枪?”
“是啊!由于信长已经下令火枪部队加入作战,因此这场战役的胜负已决。”
接着藤次郎又不断地询问有关作战的事情,似乎非常关心这场战争。
这是因为,他已经把注意力转移到”国家”这个大前题之上,只是他人无法察觉罢了。
“如此说来,织田与毛利之战是在所难免的?”
“应该是吧!根据最新的消息指出,新近在织田部将中崭露头角的羽柴筑前(即丰臣秀吉)侍卫大将,正由播磨前往备前、备中,准备讨伐安艺的毛利。”
“信长似乎打算在安土筑城?”
“没错!安土素有‘世界第一城"的美誉,战略地位非常重要……除了其他城堡所没有的九层高楼之外,还有景色怡人的琵琶湖。每当夕阳映在湖面时,整座建筑便沐浴在一片金色的光芒之中,显得无比庄严……”
“所以织田认为掌握此城即可掌握天下?”
“正是如此!”
对于藤次郎所提出的问题,云游僧起初并不敢畅所欲言,只是不时地看看虎哉,似乎希望获得他的指示。了解到这位年轻僧人内心的惶恐后,虎哉于是笑着鼓励他勇于发言。
“现在我要告诉各位一个秘密,据说大约十年前,五山的硕儒即曾预言,将来会有十二个人出马争夺天下。”
“是哪十二个人呢?”
“在这十二个人当中,有些已经寿终正寝,有些已因战败而销声匿迹,目前仅剩下北条、武田、德川、织田、毛利、明智及羽柴等七人。”
“但明智和羽柴不是织田的部将吗?”
“很多人都不解何以四国的长宗我部、九州的岛津未能列名十二群雄之中,却由织田的两名部将雀屏中选,殊不知此乃意味着织田信长无法取得天下。”
“什么?织田无法取得天下?”
“正是!硕儒们曾坦白指出,这是由于信长无法信任他人的缘故。据说在其早年时代,其母曾企图夺去他的性命,迫使他不得不手刃自己的同胞弟弟。这项打击不但使他变得冷酷、无情,而且从此不再信任任何人。”
藤次郎有如被人重重一击般地苍白着脸色。其生母曾试图夺取他的性命……这句话使他的胸口感到一阵疼痛。
“人生在世,如果连其亲生母亲都想夺取他的性命,那么此人必然是天地所憎恶的孩子。在命运的作弄下,有人企图谋反、企图暗杀之事,也就不足为奇了。果真如此,则起兵叛乱、打倒信长的人究竟是谁呢?难道会是这两名部将?”
“也许吧!”
“由于硕儒们是根据各种现象,并配合天时、地利等条件而作出此一结论,故其可信度极高。至于这两个人究竟是谁,据硕儒们表示,除了目前正负责攻打中国的羽柴筑前之外,还包括与织田有姻亲之谊、目前正率兵攻打武田的德川家康。”
“你也认为织田不可能取得天下?”
“是的。此人既然不肯信任他人,当然不会受到神佛的庇荫及万民的拥戴,因此终必会遭遇挫折。”
“所以羽柴和德川会起而谋叛,甚至夺去他的性命……硕儒们是如此认为的吗?”
“这个嘛……既然是预言,就表示也可能不是这两个人。一个人如果连神佛都放弃他、不再庇护他了,那么他有可能从马上掉落摔死,甚至连吃饭都可能被噎死。总之,这是出自五山硕儒们的预言。”
“嗯,经由大师的详细解说,弟子确实受益匪浅。那么,天下会就此趋于太平吗?”
“那当然!事实上,除了五山的硕儒之外,其他的占卜家也如此预卜。也许再过个两三年,就可以瞧出一丝端倪来了。”
虎哉暗中观察藤次郎的反应。而在另一方面,听到这一番话的爱姬,却痛苦地紧咬双唇: 这个表情非但无损于她的美丽,反而因为出现在右颊上的酒窝而更加惹人怜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