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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玩意儿?”我问。
“别问,下次去药房买就对了。”
“要不要我帮你也带几颗?”
“你这笑话很冷耶!”她叫。
“今天是很冷啊!”我继续,“你一定是冰东西喝多了,才这么怕冷!”
“你不用担心我,我至少牙齿齐全,”她安慰我,“其实你也不用难过,仔细想想,我们并不需要那么多颗牙。”
“你说得倒轻松!要不你送两颗牙给我!”我说。
“那有什么问题!”
“什么时候交货?”
“记我账上,我一定给你。”
三十六(1)
上了巴士。我和小蕃茄坐一起,赵同隔着走道坐旁边。
我附和去黄山,除了想逃开一成不变的都市,本也以为赵同会知难而退。没想到他嘴上怨言连连,脚还是跟了上来。
“你行吗?”上车时小蕃茄问赵同。
“我行吗?我跑过马拉松。体力好得很。”
“那是多久,二十年前?”
“去年,在台湾跑的!”
“这我可以做证!”我说,“我跟他一起跑的。”
“你们跑了多远?”
“我跑了十公里。”我说。
“我跑了十分钟。”赵同说。
“那你还说你跑过马拉松!”小蕃茄说。
赵同喊冤,“我是说我跑‘过’,没说我跑‘完’啊!”
车一开,赵同又睡了。手瘫在走道中间,掌心向上,像个乞丐。我把他的手扶起来,放回他肚子上。
小蕃茄说,“看你们很熟的样子,不知道感情是不是真的很好?”
“当然好。”
“他尽给你出洋相,你干嘛对他这么好?”
我沉默了一下,想起这些年来和赵同间的很多事。看他从台北到上海。看他起高楼,然后楼塌了。看他从一个英俊的帅哥,变成一个发福的中年人。看他身边的女友,从看起来像他妈,到看起来像他女儿。
“赵同是个有义气的朋友。”我说。
“我看不出来。”
“我现在也看不出来,”我笑,“但他真的是。”
“举个例子。”
我想了想,“高中时,我们有个同学的女友怀孕了,赵同带他女友去堕胎,还说自己是孩子的爸爸!”
“这算哪门子的义气?我看他是个共犯。”
“通常出事了,朋友就突然变得很忙。赵同那时是真的忙,他妈妈生病住院。他下课后到医院给妈妈送便当,送完便当就带那女孩去妇产科。”
“她女孩应该很感谢他。”
“所以他们后来就在一起了。”
“赵同帮忙也帮得太彻底了!”
我摇摇头,“他只是很容易爱上别人。”
三十六(2)
“跟你刚好相反。”她说。
我转头看她,没有反驳。
“你是个好人,”她说,“但你是个很冷漠的好人。你对自己最好,对别人也不错。但你不爱别人,更不爱自己。”
“我当然爱别人,我结过婚。”
“你结过婚,但没爱过别人。”
我辩解的方法是改变口气,“喂,大白天的,你不要给做我心理分析好不好!”
“这样不觉得寂寞吗?”
我怕她继续说我是冷漠的人,于是坦白说,“有时候周末跟爸妈吃了饭,聊得很愉快。但回到自己家,坐在电视机前,的确会寂寞。好像一种急性盲肠炎,挡也挡不住。你会这样吗?”
“当然会。这样的时候,我就上网聊天。”
“上网聊天也没用。那种时候,你需要一个人在身边。活生生、血淋淋的人。在你旁边,纵使他不跟你讲任何话,你都觉得比一个人好。你懂我的意思吗?”
“活生生?血淋淋?你应该去当外科手术的医生。”
我不高兴地皱起眉。
“好啦,开玩笑的啦!”她拉我的袖子,跟我道歉,然后说,“有时候我也希望身旁有一个人,但时间跟你不一样。”
“怎么说?”
“寂寞的时候,我希望身旁只有自己。”她说。
“那你什么时候希望身旁有个人?”
“快乐的时候。”
她的话让我惊讶。再一次,我接不上来。她补充,“寂寞时,一个人当然很可怕。但更可怕的是,两个人在一起还是寂寞;两个人的时候,感觉像一个人!”
“两个人的时候感觉像一个人有什么可怕?”我没办法跟她对话,只好用搞笑蒙混过去,“一个人的时候感觉像有两个人才可怕。”
小蕃茄笑了出来,我乘胜追击,“或是……”我转头看赵同,“两个人突然变成三个人。”
三十六(3)
“那倒没关系,”她也看了赵同一眼,然后说,“三个人时也可以感觉像两个人。”
我们微笑,赵同的手又掉了下来,我再把它放回去。我说,“三个人时感觉像两个人,但还要再加上这一只手。”
她点点头,难得地温柔起来,“谢谢你陪我出来,今天是我最近最快乐的一天!”
“我们只不过是坐在巴士上,这有什么好快乐的?”
“不只是巴士,而是这一切……”
“什么一切?我什么都没看到。”
她微笑着,我不喜欢她这样高深莫测,但高兴她觉得“这一切”很美好。
“你最近最快乐的一天是哪一天?”她问。
“嗯……”我想一想,说,“我离开台湾前一天早上,我去吃豆浆,我给老板一张一百块,他找我两个五十块的硬币。”
她又笑了。
我其实最近没有最快乐的一天。我其实已经很久没有最快乐的一天。快乐对我来说好像是豪宅,是少部分人所拥有的。不快乐,因为很久以来一直是一个人,纵使在婚姻之中,也只是一个人。甚至,一个人的时候只是半个人,因为心不见了。心不见了,也许是天生就缺陷,健康检查没查出来。也许是掉在某处,没有人送去认领。离婚前一个月我没跟任何人联络,老爸打来说,“我好久没看到你了。”我说,“我也好久没看到我了。”
小蕃茄的笑解除了我的武装,我继续说,“现在回想起和前妻在一起的时候,纵使吵得最凶时,她睡房间,我睡客厅,我知道她在同一间屋子,那感觉还是比一个人好。我一个人在家,纵使再怎么高兴,还是觉得少了什么。像是裸体走在大街,就算没人看你,还是不自在。”
“你爱她吗?”
“我不敢说了。你说我没爱过任何人。”
“你当初怎么追她的?”
“我带她去看计算机展,跟她介绍最新的笔记本电脑。”
“怎么这么不浪漫?”
“我是卖计算机的,我能浪漫到哪去?”
“那她呢?”
“她蛮浪漫的。”
“怎么说?”
“我们第一次约会,我还记得是星期五下班后,我到她公司门口等她。我说要去吃饭看电影,她说这多无聊。于是抓着我,随便上了路边一辆公交车。我说要去哪里,她说管他的,一直坐就对了。我们就坐在最后一排,也不知道车开到哪里。然后就一直聊一直聊。开了一个多小时,那车开到了板桥,我们---”
三十六(4)
“板桥?”
“在台北县,就在台北市旁边。”
“然后呢?”
“那公交车开到了板桥的终点站。终点站在一个高架桥下面。那高架桥有点像上海的延安高架桥。我们就走到高架桥上,看着远方台北市的高楼,夜里灯火点点的样子。”
“哇……那很浪漫啊!”
“是吗?”我皱眉,“但我一点都没有享受到浪漫的感觉。”
“为什么?”
“因为整晚我都想上厕所。”
她爆笑出来。
“我前妻是一个不按牌理出牌的女生。”
她同意地点头。我接着说,“所以我们分手了……”
她听出我的语气掉下去了,赶忙接话说,“不过你们在一起时,听起来很浪漫!”
“我也曾经试过浪漫。有一次台风,公司放台风假,我约她出去散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