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纯粹上海女人（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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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儿曾经对玫说过，嫁了阿明，她真的是别无所求了。一个相貌英俊、体贴妻子、能干家务又会挣钱的老公，恐怕这世界上再没有如此十全十美的男人了吧。虽然波儿从来不会在阿明面前夸赞他。
“怕他骄傲啊！”波儿这样对玫解释说。
尽管波儿从来不肯当面表扬丈夫，但这却丝毫也不影响她在朋友和父母面前对丈夫大加称赞。波儿是她们一班朋友中最先开始恋爱的，用玫的话说，波儿“是拿恋爱当饭吃”。上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就有男生给波儿写小纸条，而她也毫不犹豫地接受了那个男孩子的邀请，在放学之后双双跑去看了一场电影，其结果当然是父母的呵斥和老师的教诲，但波儿却丝毫没有因此感到过半点悔意。
“想想那些，都是小儿科！”
波儿后来开始正式恋爱的时候，对玫说的话足以让一向乖乖女玫吓得直伸舌头，那年她们两个都还只有十六岁。如果从波儿第一次和男孩子亲吻算起，直至她与阿明结婚，其间波儿的男友更迭的频率足以让玫和一班的女孩子感到炫目。因此当波儿告诉玫，她准备嫁给阿明的时候，玫刻意地去查看了日历，生怕那是一个愚人节的玩笑。
“女孩子早晚总是要嫁人的，嫁给一个爱我宠我的男人，也是一个不错的归宿。”
玫发现波儿忽然从浪漫回到了现实。
“不再挑拣啦？”玫笑着问波儿。
波儿很严肃地说：“阿明就是我一直在找寻的男人！”
波儿和阿明的婚礼，玫是伴娘。波儿把纤细的腰肢倚靠在阿明的臂弯中，在摆满了整个餐厅的酒席间轻慢地穿行着，脸上荡漾着让任何人都钦羡不已的幸福。
“我昨晚对狐狸说，我要嫁给他！”
波儿从激情洋溢的洞房花烛夜中醒来之后，接到的第一个电话就是玫打来的，电话里，波儿听出她那个朋友满腔的热烈。
尽管波儿对狐狸一向颇有些不以为然，一个北京的男孩子，粗粗拉拉的，没有显赫的家世，做着一份极其一般的工作，每月的薪水除去交付不菲的房租，剩下的只够间或请玫在馄饨摊上吃一碗小馄饨，她从心眼里看不起，但她还是为玫的决定感到高兴，毕竟像玫和狐狸那样经过了马拉松式的恋爱的一对情侣，总该有一个明明白白的结果。既然她的朋友不打算放弃她那份已经成为惯性的感情，那倒不如及早成就一桩婚姻，也可以让自己少替玫操点心。在波儿经历着一次又一次刻骨铭心的恋爱，孕育了一个又一个最终没有存留于人世的小生命的时候，玫总是不胜其烦地劝诫着她，但波儿从来都没有自己受到伤害，也没有因有意无意地伤害了她的那些恋人们而感到自豪的痛苦和歉疚，反倒是她对玫的持之以恒，始终如一不无担心。在她看来，玫似乎不像是生活在如今这个色彩斑斓的世界中的女孩子，有时候她甚至会产生一种幻觉，好像玫就是那些挂在古董店墙上的老照片中的人物，穿着旗袍，留着飞机头的，手中持着一柄湖纱团扇的旧式淑女，端庄、矜持，却毫无激情。
“如果我们俩不是朋友，我真的无法想象你是生活在二十一世纪的上海滩上的女孩子。”波儿觉得自己把玫概括得很精辟，很透彻。
“噢，上海滩上的女孩子就应该都像你这样喽？”玫针锋相对地反诘着。
波儿和阿明准备要孩子的时候，波儿拉着玫跑到虹桥的一家台湾人开的咖啡馆坐了半宿。
“一想到要当妈妈了，我浑身激动得都哆嗦。”
波儿整晚都在叨念着自己的感受，让玫觉得她都快魔化了。波儿却没想到，一向在她眼里温顺贤淑的玫，竟然对她渴望做母亲的热情不以为然，甚至是很不感冒。
“你今天怎么了？”波儿有些失望，又不免诧异。
照波儿看来，玫应该是很具母性的那种女孩子。小时候她们住在同一个弄堂里，有一回一群恶作剧的男孩子把一只无主的小猫的腿打折了，玫伤心得什么似的，抱着那只脏兮兮的可怜的小猫跑回家去，悉心照料了好久。直到小猫的伤痊愈。之后，又张罗着给它找好了收养的人家，玫才像是了却了一桩心愿。现在，她竟然对一个远比小猫可爱得多的孩子如此冷漠，真让波儿不能接受。
“你和狐狸待在一起的时间太长了，受了北方人的影响，心肠变得这么硬！”
这是波儿自己都觉得有些牵强的答案，玫自然是无法苟同了。
“胡说八道！”玫瞪了波儿一眼，告诉她其实狐狸最喜欢小孩子，每每他们做爱的时候，狐狸都会没完没了地叨念着让玫给他生个孩子。
“而且一定是要男孩，狐狸是个‘儿子迷’！”玫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显出陶醉的表情。
波儿把自己所有分手了的前男友都追忆了个遍，也没有找到玫那种感觉。
“那一定是你那个班尼不好！”
波儿又下了结论，然后立刻觉得自己这次的判断无比的英明，一个有孩子的男人，一定怕自己的续弦会因为有了亲生的孩子而虐待前妻所生的儿子。
“你说过的，班尼最心疼他的儿子了，一定是怕你有了自己的?子，对他后来的孩子不好。”
波儿怜悯地望着玫，现在，她倒是替玫怀念起狐狸来了，不管怎么说，狐狸毕竟是孑然一身，不像班尼，拖家带口的。
玫笑了，拍拍波儿的手臂：“人家都说，怀孕的女人很蠢，这话大概是真的！”
说完，玫笑得前仰后合的，波儿气得一个劲地要拧她的嘴。
想着想着，波儿笑出声来，把一口饭菜喷到了对面的阿明脸上。
“你干什么呀？”阿明还没来得及发作，就已经把火压了回去，表情迅速的变化，导致了脸部肌肉的僵硬。
“对不起！”波儿仍然在笑，连忙捂了嘴，含混地向丈夫表示着歉意。
阿明无可奈何地摇摇头，从桌上的纸巾盒里抽出一张面巾纸，擦拭着自己沾满汤汤水水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