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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活力论及二元论

书籍名:《如何独立思考》    作者:史蒂文·诺韦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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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何独立思考》第36章 活力论及二元论,页面无弹窗的全文阅读!



所属部分:警世故事

引申话题:生命活力、生命精华

“活力论”(vitalism)主张世间存在一种能够驱动生命体的“生命力”,或者被称为“活力”。它赋予生命体以活性,同时又给了它们生命精华。在意识层面,该主张又被称为“二元论”:意识高于大脑,或者完全独立于大脑而存在。

科学并非旨在树立无可撼动的真理,或者宣扬名垂千古的奥义。它需要通过连续不断的近似来逐渐逼近真理。无论处于哪个阶段,我们都不应该认为已经找到了最终的准确答案。

——伯特兰·罗素

在最近某次科学怀疑论者云集的大会上,我发现会场酒店内的小卖部在售卖所谓的“能量环”。这些廉价的橡胶和塑料手环号称能够让你体内的能量达到平衡(或者让能量更加稳定),从而促进身体健康,甚至会让你成为运动健将。我们向店主询问其工作原理,得到的答复不外乎是“共振”或者“生命活力”之类的说辞,这已经算不得什么新鲜概念了(对他们来说,怎么说根本不重要,能养家糊口就行)。

即使在现代社会,“生命能量”之类的理念依旧大行其道,这不得不让人感慨。如果是在几千年前,在那个尚未出现任何现代科技文明的时代,当你试图理解周围的一切时,你会很自然地把它们分为生命体和非生命体。二者之间有着本质的不同。生命体会动,而且似乎总是受到某种力量的驱使。生命体需要能量来完成目标,而且寿命终有尽头。这些特质在非生命体上都是看不到的。

我们的大脑会把世间万物分为两大类——有生命的(实际上就是以受到某种力量操控的方式进行运动的物体)和无生命的。在情感上,我们的大脑会天然地偏好前者,而不是后者。

接下来的事就顺理成章了:尽管相互之间没有任何关联,但是几乎所有地方的人类文明都不约而同形成了某种观念——生命之所以成为生命,是源于一种特殊的“活力”。古罗马人称之为spiritus,而在古希腊,它被称为pneuma(两个词都是“呼吸”的意思)。在古代中国,人们称其为“气”,又称为“气血”,因为当时的人们相信“生命活力”是通过血液输送到全身的。它在日本称为ki,在印度人们把它叫作prana;在波利尼西亚,当地人称它为mana;而在阿拉伯世界它的名字是baraka。

到了现代,人们才懂得思维、记忆、感知、追求等一切心理机能,其实都是脑细胞活动的结果。但是在现代神经科学诞生以前,即使是最高明的思想家也会认为意识大于肉体。一团黏糊糊的东西怎么可能有感受呢?完全不符合我们的直觉啊。

研究表明,虽然小孩子对大自然的理解充满稚气,但他们居然也会有“生命能量”和“生命精华”之类的概念。这一点倒是很有意思。在他们眼里,身体各部分都听从指挥,而且指哪儿打哪儿。将能量传来传去是它们的日常职责。研究发现,日本和美国的儿童普遍抱有这样的想法,因此,来自其他文化背景的孩子们恐怕也不遑多让。在学会正确认识生命之前,孩子们始终会抱有类似“活力论”的想法。

甚至到了19世纪,由于当时的人们普遍缺乏生物学方面的常识,因此“生命能量”和“生命精华”一说还是颇有市场的。我们从未刻意去求证所谓“生命活力”是否存在;事实上,随着科学知识的普及,原先的观点自然会失去追随者。活力论不仅是一种错误思想,甚至是个累赘。历史长河中曾经涌现的无数思想,最后纷纷被科学取而代之。另外,我们也必须清楚,什么情况下科学观点算是得到了证实,而什么情况下它不过是试图解释未知事物的一种猜测。活力论就是个再典型不过的例子。

人们对生物化学、生理学、遗传学和神经学了解得越是深刻,就会越不认同“生命活力”学说。在逐步深入的学习过程中,只有当问题得不到解决时,“生命活力”才会成为临时答案——它的存在只是为了填补当时的知识空白。当人们最终解开了全部谜题后,“生命活力”一说也就彻底失去了市场。到了19世纪末,已经没有哪位搞科学的人会去相信它了。

为这一学说敲响丧钟的人是弗里德里希·维勒。在许多活力论者看来,生命体和非生命体的构造截然不同,因此无机材料无法被用来合成有机化合物。但是维勒却于1828年使用无机材料合成了尿素,从根本上打破了这一论断。可奇怪的是,尽管维勒的发现宣告了活力论的破产,但历史却并未让它彻底消亡。活力论直到20世纪仍然存在,只不过始终无法得到主流科学界的承认。于是,它开始逐渐投靠伪科学和超自然主义。

活力论已经彻底沦为科学的反对者。作为生活在现代社会的明白人,我认为这一说法并不过分。它已经开始向“新纪元运动”的理念靠拢,比如鼓吹能量和共振。什么样的能量呢?不重要,只要是能量就行。

2013年,斯图尔特·威尔逊进行了一项针对成年人的实验,试图了解他们对活力论的看法。研究结果表明,越是对超自然现象和“新纪元运动”持肯定态度的人,往往越容易相信“生命活力”的存在。

许多替代疗法的原理也和所谓“能量”或者生命活力有关。整脊疗法(至少是最正宗的那个流派,约占整个行业从业者总数的30%,其他流派姑且不论)的理念源自所谓“先天智能”(innate intelligence)的说法,其实就是“生命活力”的另一个版本。作为这一疗法的创始人,帕尔默认为“先天智能”是上天赐予的,先从大脑开始,经脊柱扩散到全身各处。脊柱的轻微错位(我们称为半脱位)会妨碍这股“智能”的流动,因此会有损健康。假如有人脊髓受损,也就意味着全身的“智能”流动彻底停止,可他毕竟还是能够活下来。关于这一矛盾现象,我从未听到有人能给予合理的解释。

“触摸治疗”(therapeutic touch)的原理也与之类似。在实施治疗时,医师对着患者的躯体不断地上下摆动双手,旨在激活和疏导人体内的“能量场”。日语当中的“灵气疗法”(Reiki)也是如此,无非换了个词汇而已。古代的针灸其实就是把针扎在穴位当中,而穴位代表了人体内“气血”流动所经过的关键部位。通过扎针的办法,“气血”阻塞的情况得到缓解,体内的“活力”也得以重新平衡。

像生命能量这类只可意会的东西,显然没办法直接展示。“气”也好,“能量场”也罢,甚至是所谓的“先天智能”,都是虚无缥缈的存在。它们无法用仪器测量,甚至治疗师也无法向患者展示该如何操控它们。“生命活力”究竟对什么东西施加了什么影响,我们谁也无法瞧见。根据这些理论炮制出来的种种“疗法”,也未必见得就一定有效。

有人也许还不死心。他会问:“等一下,那你怎么解释基尔里安摄影术(Kirlian photography) 呢?”说到底,这种摄影术本身也是伪科学,只是被用来解释另一种伪科学罢了。这就好比说:“外星人的确存在,因为我能和它们用心灵交流。”

自从特尔玛·莫斯在1979年出版的《人体电流》(The Body Electric)一书中提到基尔里安摄影术后,这种神奇的技法开始为世人所熟知。她认为她找到了掌握“生物能”秘密的关键钥匙,并由此终于可以登堂入室,让她的观点能够被主流科学界所接纳,就像针灸那样。可惜,她打错了如意算盘。照片里显示的种种“神迹”,其实不过是一些非常普通的物理现象,比如气压、湿度、电能场等,不一而足。

尽管“生命活力”说至今依然活跃在舞台上,但它毕竟是现代科学诞生之前的学说,不可避免会被现代生物学知识所取代。不过,它作为不错的反面教材,倒是可以警示我们:哪怕再合乎情理的说法,也不见得就是事实的真相。虽然有一大批拥趸在为“生命能量”之说摇旗呐喊,可是近两个世纪以来的生物科学发展告诉我们,根本就不存在什么生命能量。对此,我们也不能故意视而不见。当然了,我不会对小卖部的那位女店主解释那么多。酒店里聚集了这么多凡事都要问“为什么”的专家,光对付他们就已经够她忙一阵子了。

自古以来,人们一直相信肉体乃是无形“意识”的栖身之地。这也反映出为何人们对“活力”的存在如此深信不疑。在现代神经科学尚未诞生的年代,二元论(和活力论一样)的观点确实引起了人们的共鸣。尤达大师曾说:“我们都是辉煌的生命,而不是粗糙的皮囊。”我们愿意听信其言,因为这是大师毕生的智慧。

对现代人而言,心理学家苏珊·布莱克摩尔的观点可能更接近于事实,她说道:


我说意识是一种“幻觉”并不是要否认它的确存在。我的意思是,意识的本质并非我们所想的那样。如果一个人在意识清醒的时候,头脑中会天马行空般地不断产生各种想法(经历),这些经历会接踵而至,仿佛一切细节都历历在目。那岂不就是一种“幻觉”?


大脑创造了意识,这已经成为不容置疑的事实。意识是思维活动的结果。从某种意义上说,我们等同于我们的大脑。

比方说,我们承认假如大脑停止思维活动,我们就失去了意识。要想让你入睡,只要想办法让你的大脑入眠就可以了。最近的研究表明,只要能让大脑皮层40%左右的区域保持完好并持续活跃,人就能始终维持清醒的意识。如果大脑皮层受损区域超过了上述比例,人就会陷入昏迷状态,或者干脆就成了植物人。

大脑产生的任何变化都意味着意识受到影响。某些药物会改变大脑的部分功能,同时也会影响到你的意识状态(关于这一点,你很可能有过亲身体验吧)。

大脑的不同状态也会让人产生不同的意识。比如当你睡着的时候,大脑其实还是在运转的,但睡眠时的运转方式与清醒时会有所不同。在你身处梦境时,你的意识会紧紧跟随着大脑功能的变化而变化。随着大脑不断发育,人的心智也在不断成长。儿童之所以和成年人不同,就是因为他们的大脑处于不同的发育阶段。

我们现在可以通过科技手段对大脑加以控制,让它的某个区域随时开始或暂停工作。这也意味着,我们能够自由切换该区域所对应的人的意识状态。这种做法由来已久,比如在脑外科手术中,我们可以对大脑的不同区域进行刺激。现在,经颅磁刺激(transcranial magnetic stimulation)技术更是提供了一种非侵入性的刺激方式。

大脑终有一刻会停止运转,这也意味着你生命的终结。目前尚无证据表明,意识能够脱离大脑思维活动(或者本人去世之后)而单独存在。说句题外话,二元论往往会拿“濒死体验”来举例,试图证明意识有可能离开过身体。但是,濒死体验实际上并不能这样解释。它不过就是在心理受到极度创伤时(或从创伤和巨大压力中恢复过来的时候),头脑中生成的主观体验罢了。

如果我们把“大脑产生意识”看成一种假说,那么你就会发现,你根据这一假说所展开的任何推测都是正确的。否定大脑和意识的关系,就等同于否定整个现代的神经科学。从这个意义上说,当代的二元论者极力否认神经科学的正确性,像极了当年神创论者否认进化论的行径。他们对当代生物神经学的模式横加排斥,只是为了制造物质世界和精神世界之间的一道鸿沟。如此一来,二元论——我们称为“机械幽灵”——就能够在当中左右逢源了。



过分关注知识空白


为了更好地说明大多数二元论者在逻辑上犯了什么错误,请允许我先引用杰里·福多尔的一段话。在其2001年出版的一本书中,他写道:“当代认知科学对意识的理解,基本上就是对其作用和原理一无所知。”

看到这儿,你也许会得出结论:人类至今也不敢百分之百地说掌握了大脑的奥秘,也不十分清楚它通过何种方式“创造”出意识。是的,你想的没错,可惜方向却跑偏了——你把“A是否导致了B”和“A如何导致了B”这两个命题混淆在了一起。我们可以相当肯定地说(理由如前所述),是大脑创造了意识。但同时必须承认,我们尚未搞清楚大脑究竟是如何产生意识的。

让我们再次以神创论(即进化论的对立面)为例,来看看要想否定一种理论,我们应该怎么做。

有生物学家会质疑进化的机制问题,或历史上具体的进化模式问题。反对进化论的人就会引述他们提出的这些问题,并让人误以为后者是在对进化论提出质疑。比如,在美国自然历史博物馆展出的“马的进化”算是进化论历史上的经典之作。它从最远古的始祖马开始,一直介绍到现代马类。随着对进化模式的了解逐渐深入,我们会感觉像这样把所有马类按线性顺序渐进排列似乎过于主观了。伴随着新物种纷纷诞生,动植物的后代繁衍会呈现分叉树状排列,而非朝着某个特定方向依次演进。如果只是从“进化树”上有选择地挑一些马的种类,并且把它们排列成一条直线(最终演化成现代意义上的马),这种做法与历史上马类演化的真实路径完全背道而驰。神创论者依然乐于断章取义地对此大肆引用,仿佛人们对进化论本身颇有微词。

尽管在细节上大家尚未统一意见,但生物进化是千真万确的事实,这一点不容辩驳——正如同无论你对基因的复杂程度再怎么了解,也不得不首先认可遗传的基本特征,同时承认DNA是物种的遗传分子。所谓科学发展,就是人们对大自然的了解越来越透彻,对宇宙万物背后的原理思索越来越深刻。通常来说,微观或细节方面的问题并不会对宏观问题造成影响。哪怕某个特殊的反常现象无法用正常进化模式去解释,人们也只会对该模式加以修正,而不会断然否定它。

再来看意识和大脑的问题——目前所有的证据都表明,意识是大脑活动的产物。在我看来,能够证明“大脑产生意识”的事实数不胜数,而证明“身心两立”的理由总显得很牵强,看上去不太靠谱——要指望用它们去驳倒上述假说(大脑产生意识),这种理由无疑有些过于苍白。

和神创论的思路一样,二元论也要求神经科学专家详细说明以下问题:大脑究竟是如何创造主观意识的?针对这个问题,我们有几个初步答案。意识是整个大脑协同运作的结果,因此无法将其归因于其中某一个功能模块。当然了,这个答案还不够完美。它只是告诉我们存在这样一种现象,却没能解释其背后的原因。

我们知道,意识其实也分许多种类型。不同种类的意识分别对应大脑的哪个区域也已经不再是秘密。我们知道哪块区域能够让我们感知到身体内部的变化,哪块区域让我们认识到自己是存在于世间的独立个体,哪块区域控制着我们的注意力,以及哪块区域用来产生记忆。很早以前,人们就知道大脑的哪些部位决定着我们能够看见物体、感知周围、计划并执行动作,以及产生心理上的情绪反应。将核磁共振技术应用于神经科学研究更是让该领域加速向前发展,并让我们能够尽快“逆向还原”出大脑的本来面目。

这也导致了二元论的另一个常见思路:只盯着学科领域的某个特定发展阶段,而从不着眼于它的整个发展历程。如前所述,科学体系尚不够完美,“漏洞”似乎总也填补不完。但是,知识的空白即便存在,也无法抹杀人们“用科学原理解释一切现象”所取得的辉煌成就。要想对此做出更完善的评价,就不得不看其发展的路径。诸如顺势疗法或者“第六感”之类的伪科学是不会向前发展的——它们往往在原地打转,白费力气,还忙不到点子上。进化论则不然。作为用来解释自然现象的理论工具,进化论无疑是非常成功的。

同样,唯物主义者对心理和意识的解释(即大脑乃是产生意识的本源)已经取得了很大的成功——可以预见今后也将如此。成功的标志之一就是神经系统作为一门专业学科,近年来得到了长足的进步和发展。在探索大脑及心理现象奥秘的过程中,互联网技术的兴起使科学家如虎添翼。与此同时,二元论者兜售的那一套价值观却毫无建树,也无法取得人们的信任。

由此可见,二元论恐怕气数将尽,而神创论也好不到哪里去。科学是最讲究实效的。自然界生命之纷繁复杂完全可以用进化论来解释,“造物主创世”的理论则彻底失去了市场。要想知道生命体与非生命体有何不同,我们完全可以从生物学理论中找到答案,而不必再求助于虚无缥缈的“生命活力”。神经系统科学能够帮助我们真正掌握心理和意识的奥秘,于是人们再也不必用“灵魂”之类的假说来填补这一空白。我们当然不可能掌握全部的真理,未知的领域总会存在,但是只要这样的理性思考能够继续存在,并不断地赢得挑战,科学家和整个科学界就会始终对此予以认可。否定它的人只会越来越被边缘化,只能死守着他们那套不再入流的理论。面对日益完善的科学体系,他们只会暴跳如雷,哪怕是经不起考证的所谓异常现象,他们也不得不为此站台——没办法,顾不得这么多了。



笛卡儿的二元理论


二元论也分很多不同的流派,其中“笛卡儿派”得名于哲学家勒内·笛卡儿。这一派主张意识本质上与肉体没有任何关系,意识就是灵魂,它通过大脑与肉体进行沟通。因此,人是肉体与精神的“二元”结合体。

为了捍卫二元理论,除了上文谈到的“对暂时的知识空白过分关注”外,二元论者所采用的另一种思路与笛卡儿派息息相关。它反对神经系统科学,却犯了“诉诸无知”的逻辑错误。它认为意识与肉体在固有属性上完全不同,因此精神不能等同于物质。他们声称,物理可见的东西在空间中是有一定位置的,比如你肯定知道你家的地址。它们有大小、质量和形状的区别——这些都是物质的属性。二元论者借此发问道:“你能测出情感的大小吗?你知道记忆的形状吗?或者,你能掂量出梦境有多重吗?”

他们认为,正因为意识本身不带有以上物质属性,所以就不能被称为物质。它属于另一个世界,我们姑且称之为“精神世界”。这种观点听上去很有意思,实际上却是一派胡言。他们犯了所谓的“范畴错误”。 他们假设意识是一种看得见、摸得着的物质,这当然是错的。大脑也属于物质,并有着物质才有的各种属性。心理活动却并非物质,而是过程。我们不能将其等同于大脑。这么说吧,思维是大脑工作的成果——或者说,是工作中的大脑。

我们可以打个比方,尽管这个比方看上去有点奇怪——资本主义。资本主义本身并不具备任何具体的物质属性。货币、商品和消费者是构成社会经济的基础物质要素(想想看,这与大脑颇为相似),而资本主义则是这些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如果这些因素都不起作用,人们也不再购买商品或服务,那么资本主义也就不复存在。综上所述,我们可以把资本主义看成物质社会与精神社会相互作用的结果,意识也同样如此。



光明仙子


面对来自神经科学咄咄逼人的挑战,二元论的另一个应对之策是诉诸“相关不代表因果谬误”(从逻辑上说,这是谬误)。他们会说:“没错,大脑和意识是相互联系的,就像你说的那样,但这并不能说明是大脑产生了意识。”

他们认为,大脑可能只是意识的“接收器”,而意识本身是游离于肉体之外的。切换电视频道(此处我们把大脑比作一台电视机)能够让我们看到不同的节目,但这并不意味着电视机本身就能够做到这一点(提供不同节目)。

这个比喻其实是站不住脚的。我可以切换电视频道,但我无法通过改装之类的方式改变节目内容本身。如果某个频道演的是戏剧,我无论如何也不能把它变成喜剧。

这样的推论也不符合奥卡姆剃刀原理。我完全可以如此胡诌:当你打开电灯开关的时候,某位“光明仙子”会从开关里面蹦出来略施法术,于是灯就亮了。接着你将开关关掉,“光明仙子”又回到开关里面,于是灯就灭了。“她”看不见,摸不着,而且还能以光速来回穿梭。

这样的“光明仙子”显然并不存在,可问题是你根本无法证明这一点。你当然可以说电路的开关与灯光的状态有密切关联,但是这种关联不能说明两者互为因果。当电流断开后,“光明仙子”就回去歇着了。电流本身并不会让灯亮起来,它只是召唤“光明仙子”前来的工具而已。

我刚才提出的关于“光明仙子”的假设,其问题不在于它是错的,而在于它错不错都一样。这个假设完全是多余的。额外插入这样一个超自然的解释,一来没有必要,二来也说明不了任何问题。同理,像“精神创造意识”这类毫无根据的说法,奥卡姆会坚决予以剔除。



难以回答的问题


所以,我们该如何解读大脑创造意识的方式呢(或者大脑的本职工作就是产生意识)?影响大脑产生意识的关键因素有哪些,我们尚不得而知。同样,我们也不清楚这些因素是如何共同协作的。但至少我们在逐步接近真相。我们几乎可以肯定,大脑的每个部分都各自会对意识施加影响。大脑中不存在专门产生意识的“部位”。神经科学家曾经一度认为,也许大脑中存在一个类似中央控制中心的单元,他们称之为“全局工作空间”(global workspace)。不过最新的研究结果表明并非如此。

这就像一个委员会。任何个体都不能称之为委员会。只有大家走到一起,每个人才能在委员会当中发挥作用。委员会开始运作之前,我们还需要确定一个法定人数(正常运行所需的最低人数)。同理,大脑也需要保证一定数量的工作单元,以便保持清醒的意识。“大脑委员会”似乎也不那么循规蹈矩。为了吸引更多注意力,每个部位都在大声说话,在吵吵嚷嚷中试图说服对方。有时候被逼急了,它们甚至会大吵一架,但不管怎么样,到最后大家总会拿出一个集体方案。

如果把大脑比作这样的委员会,那么其中每个人的观点和主张就是你的潜意识。总的来说,这里的“潜意识”指的是尚未达到意识层面的大脑活动。你甚至可以在完全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就做出某个决定,并且在意识到你已经做出决定之前,你接下来的行为就已经在遵循这个决定了。

像大卫·查默斯这样的现代二元论者对神经科学的研究成果表示认可,但仅仅把它们看作容易解决的“表面问题”。查默斯指出,我们已经搞清楚大脑是如何指挥胳膊运动的,也知道它如何能让我们看见周围的一切,如何让我们学会数学计算。但是,这个领域真正“难以回答”的问题在于:为什么你会感受到你的存在?对此,科学家至今也没能给出令人满意的答案。

查默斯本人并非来自笛卡儿学派,他其实是个“属性二元论者”(property dualist)。他认为意识是现实世界的一种显现。意识不过是一种现象,只是尚未得到科学的解释。“哲学僵尸”(philosophical zombies)的叫法就是查默斯最先提出来的。根据他的理论,世界上完全可能存在这么一种生物(即哲学僵尸):它的所有行为都和人类一模一样,但就是意识不到自己的体验。这种对外部事物的主观体验,比如你对红色的切身体验,被称为“感质”(qualia)。于是查默斯反问道:“为什么会有感质?”

关于这个问题还有另一种解释,其代表人物当属丹尼尔·丹尼特。他认为,其实不存在这类难以回答的问题。它说到底也只是“表面问题”。只要你解决了所有的“表面问题”,那么只需把外延扩展一下,所谓“难题”也就迎刃而解了。

要进一步理解这个问题,其实你只需问:“接下来怎么样呢?”比如大脑“看”到了一幅画,随即该信息反馈到了联合皮层(association cortex),后者认定该对象为“物体”。接着,信息反馈给了大脑的杏仁核,后者会让我们对所视物体产生情感联系(如果它是有生命的)。那么,接下来呢?这些信息会游移至大脑的其他部位,那里储存着我们的记忆。再接下来呢?记忆会搜索到包含所见对象的前一个事件,并形成特定的认知模式。再接下来?信息会再一次回到大脑的情感处理区域,并激活与所回忆事件有关联的情感体验。

上述流程会一直循环往复,永无停止。我们所知的这些大脑功能单元会始终保持循环的工作状态。大脑会“自我交流”,它会接收新的信息,也会激活脑回路和神经网络。已有的网络还会不停地激发新的网络,直到我们的生命走到尽头。这一串永不停歇的链式反应(当你入睡时,看上去大脑暂停工作了,但其实是开启了另外的模式。后者在工作时,你是不会醒过来的)就是所谓的意识流。它们没有确定的方向,也无须向谁汇报。简而言之,这就是意识。

这样看来,所谓“难以回答”的问题其实不是问题。任何“表面问题”都可以得到科学解释,说明我们对此已经有了深入的了解——这就是迄今为止人类对意识的全部理解。

那么查默斯的“哲学僵尸”呢?这个问题很有意思,但是我对它的关键前提持否定态度——人们不必什么情况下都依赖“感质”。这个问题很难一下子说清楚,但可以列举几种可能性。

我们知道,哪怕是构造最简单的细菌也具备与外界相斥和相吸的能力。它们会参照化学梯度主动接近食物,并对毒素敬而远之。神经系统也有类似的基本功能,即通过舒适的感觉来鼓励适应性行为,通过疼痛来表示对伤害性行为的排斥。疼痛和舒适是神经系统功能的根本。在实际过程中,疼痛必须在某种程度上让人“感觉”不舒服,而舒适必须让人“感觉”到神清气爽。生物的生理结构更加复杂,因此它们的舒适和厌恶感知系统的复杂程度也会相应增加。它们也会拥有更加微妙的情感。动机也是如此:出于恐惧,你会集中调动全身的能量往前狂奔,以求不要成为捕食者的美餐。

也有人推测,虽然大脑对体验的记忆与体验本身本质上是相同的,但是生物体需要对这究竟是一段记忆还是当下的体验进行区分,所以这二者必须在感觉上有某种差异。

此外,如何分配注意力也很有讲究。大脑做不到同时关注周围发生的一切,也不可能同时进行不同类型的信息处理。实际上,我们会把很大一部分脑力花在关注重要事件上,不重要的就只能略过。注意力显然是受到意识的驱使。

哪怕有一天,某个神奇的系统能够模拟我们所能做到的一切,从而让大脑不必刻意关注或感知外部环境,这也不意味着生物进化会放弃“感质”这一相对简单的途径。事实上,我们确实能够感受到自身的存在,“感质”对我们有益。

我承认,说了这么多概念确实挺绕的。某种程度上来说,试图揭开大脑奥秘的正是大脑本身。谁让它是宇宙中已知的最复杂的单一物质呢。正因为如此,我们必须谨言慎行,虚怀若谷。任何简单粗暴的推理或直觉都是靠不住的。

本质上,我认为二元论者是在召唤魔法来回避一个难题,这个难题就是他们很难自然而然地将意识理解为一种生理现象。事实很有可能是这样的:高度进化的人类大脑足以让我们产生一种幻觉,让我们误以为意识是一种源源不断、无缝衔接的存在,这种幻觉有其现实意义,但是会对我们理解自身意识造成障碍。如果真是这样,我们就要刺破这一幻觉。

经过数十年的不懈思索和研究,科学家已经明白了什么是意识。神经系统研究取得了长足的发展,可谓硕果累累。我们绝对应该鼓起勇气,摒弃“光明仙子”之类的说辞,继续依靠科学手段去探索宇宙中最伟大的奥秘。


原文为blood(血、血液)。如果译之为“血”,恐和现代医学概念中的血液混同,故译为“气血”,使之符合古代中医的观念。——译者注

通过研究,科学家发现触摸(或抚摩)会下意识地让脑部分泌更多的脑腓肽和内腓素,能够缓解疼痛,并通过人体传导系统输送到全身各个部位,起到一定的保健和治疗效果。触摸治疗也是一种替代疗法,近年来在西方医学界颇为流行。——译者注

Reiki是日语假名的罗马字拼写法,日语汉字写作“靈氣”。它起源于日本,指的是借由双手输送宇宙生命能量(智慧能量,即灵气)。灵气会作用在身、心、灵等各个层面,改善体质,舒缓病痛。医师只要把双手放在患者疼痛的部位,就可以把这股能量传输到他身上,从而起到一定的治疗作用。——译者注

基尔里安摄影术是苏联工程师基尔里安无意中发现的一种基于电晕放电现象的摄影新技术。其原理是在高压电下,各种有机物和无机物都会在感光乳胶上感光,产生辉光环绕的现象。神秘学上常用这种摄影术来佐证灵魂不灭,产生的辉光被认为是“灵气”或者能量。——译者注

尤达大师是电影《星球大战》中的人物,是一位德高望重的原力大师。他的学生包括一些重要的绝地武士,比如天行者卢克。——译者注

经颅磁刺激是一种无痛、无创的绿色治疗方法,它运用磁信号无衰减地透过颅骨而刺激到大脑神经,以达到无痛、无创伤的治疗效果。这一疗法正在受到越来越多的神经系统疾病及康复领域医生的认可。——译者注

濒死体验主要是指某些遭受严重创伤或疾病但意外获得恢复的人,以及处于潜在毁灭性境遇中预感即将死亡而又侥幸脱险的人,他们所叙述的接近死亡威胁时刻的主观体验。根据叙述,大多数人濒死时都会体验到一些共同的感觉,比如感觉特别宁静安详,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灵魂离开身体,或能够与神进行对话等。——译者注

“机械幽灵”最早见于英国哲学家吉尔伯特·赖尔,他在《心的概念》一书中,用“机械中的幽灵”比喻笛卡儿的身体-意识二元理论。——译者注

原文为reverse engineering,即“逆向工程”。它的原意是指一种产品设计技术的再现过程,即对目标产品进行逆向分析研究,从而推论得出该产品的组织结构、功能特性及技术规格等设计要素。逆向工程的目的往往是制造功能相近的仿制品。——译者注

范畴错误指,把一个事物看成与它本来隶属的范畴不同的另一范畴,或用适合于表述另一类范畴的词语来形容该范畴的现象。——译者注

源于澳大利亚哲学家弗兰克·杰克逊提出的思想实验:玛丽黑白屋问题。——校译者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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