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临睡幻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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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属部分：神经心理局限性

引申话题：被“绑架”的幻觉

临睡幻觉（hypnagogia）是一种神经性心理现象。它指的是一种半梦半醒之间的状态，我们会由此产生某种奇特的体验，而且会觉得这种体验来源于某种超自然的神秘力量。

清醒的意识也是一种梦境——只不过这种梦境受到外部现实的限制。

——奥利弗·萨克斯

在一次采访中，女演员杰西卡·阿尔芭讲述了她的一段骇人经历：

我父母的老房子里肯定隐藏着什么东西……这个东西故意躲着我，并让我下不了床……我感觉到了压力，我无法坐起来，也无法尖叫，甚至无法开口。我无法做任何事……我不知道它是什么，根本无法解释。

杰西卡·阿尔芭的经历确实很不寻常，但也绝非独一无二。或许你也有过类似的体验。我经历过很多次类似的过程，尤其是缺乏睡眠的时候。哪怕你刚才睡得很死，但只要有一丁点儿响动，或者一丝不太对劲的感觉（甚至气味），都会让你惊醒。你虽然醒着，但却无法动弹。你无法抬起胳膊或者转头。你会感觉屋子里有某种邪恶力量，不怀好意，又不请自来。你试图深吸一口气，却发现胸口被什么东西压住了似的，让你无法张口呼救。不管怎么挣扎，你就是发不出一点声音。你总觉得会发生不好的事，仿佛随时有可能受到攻击，并屈从于那种无助的感觉。

数以百万的人都有过这种骇人的体验。更重要的是，这种现象为人所熟知，解释它也不需要任何超自然或者伪科学的理由。

临睡幻觉是一种与神经有关的现象。它可以发生在睡醒之前（即半醒的状态），也可能发生在临睡之前（即入睡前的状态）。它让我们处于一种“中间状态”，即非完全清醒，也非彻底入眠。在这种状态下，我们能够体验到许多非常逼真的图像和声音。其中最常见的是幻视和幻听，此处，体验内容还包括“听”到有人在你耳边轻声呼唤你的名字，以及恍惚中夹杂着各种感觉（包括触觉）。这其实是一种梦境体验，只有在人暂时性半睡半醒时才会发生。这种清醒状态下的梦境有时匪夷所思，甚至惊心动魄。

伴随着临睡幻觉常常会发生“暂时性麻痹”（temporary paralysis），或者常常称为“睡眠瘫痪症”（sleep paralysis）。正常睡眠情况下，我们会有一段称为“快速眼动”（rapid eye movement，简称REM）的睡眠时期。这段时间，脑干会抑制脊髓内的运动神经元活动，于是我们的身体会完全无法动弹（除了眼球还能动）。通常只有在有梦睡眠这个阶段才会发生这种现象。显然，产生睡眠瘫痪症的原因之一是，为了确保人身安全。如果没有这样一种防护机制，我们可能会按照梦境做出各种行为，甚至会误伤自己。梦游症患者就有这样的问题。在半清醒的睡眠状态下，这种“瘫痪”会一直持续，因为相关神经元尚未像正常情况一样立即激活。就某种程度而言，这种半清醒的睡眠是一种叠加状态，混合了正常的清醒意识和有梦睡眠的显著特征。我们人已经醒了，但睡梦中那些典型的麻痹状态和古怪意像还尚未完全解除。

睡眠瘫痪症是普遍现象吗？在2011年发表的一篇题为“睡眠瘫痪症的终生患病率”（Lifetime Prevalence Rates of Sleep Paralysis）的文章中，作者布莱恩·夏普莱斯和雅克·巴伯总结了30多种睡眠瘫痪症普遍程度的研究成果。研究对象覆盖了各不相同的文化和种群，参加样本实验的总人数多达36 000人。研究结果表明，大约有8%的人曾经有睡眠瘫痪症的症状，而在高危人群（特指睡眠质量不佳或连续性不足的人，比如学生）中这个比例高达28%。更有高达35%的精神疾病（如焦虑、抑郁）患者有过此类症状。这样的比例已经相当高了。

内部体验vs外部体验

批判性思考者认为，虽然大脑是感受外部世界的工具，但有时它也会发生故障。认识到这一点对我们非常重要。所谓临睡幻觉，其实就像大脑的运行“故障”——它介于清醒与熟睡之间。最大的问题在于，我们可能会认为这种现象是外部现实的反映，而非发生在大脑内部的体验。

我自己有过多次临睡前的奇特体验。说实话，就算你知道这是某种幻觉，它还是会让你情绪激动或惊慌失措。如果有人经历了这么一次超乎常理的体验，那么他必然希望找到一个不同寻常的解释，这是人之常情。

即使在过去，这也不算什么新鲜事，许多历史资料（甚至绘画作品）都记录了这种现象。人们试图根据自己的传统文化来解释这种体验。在中世纪的欧洲，人们认为这代表了魔鬼的到来：它会骑在你的胸口上，并施展邪恶的法术让你动弹不得。当越来越多的人相信怪力乱神时，他们又把这种感觉说成被幽魂吸干了精力。在纽芬兰地区，当地人把这种鬼魂称为“老巫婆”。英语中“噩梦”（nightmare）一词就源于这里——词根“maere”是古英语，指代某个专门趁人们熟睡时企图扼杀他们的女妖。

当然，现代文明让人们更加成熟，不会轻易相信巫婆或魔鬼——于是他们就把这种幻觉说成是外星人干的。最典型的一个例子是作家惠特利·斯特里伯的故事。他相信自己曾被外星人绑架，并于1987年把自己的经历写成小说《接触：一个真实的故事》（Communion: A True Story）。根据他的描述，有一天他从沉睡中醒来，感觉房间里好像有人，并且立刻就感觉全身麻痹。他觉得自己仿佛还没醒，但又感觉这不是梦境。他的叙述其实就是非常典型的临睡幻觉。书中还记载了许多类似的故事，人们声称自己遭遇了绑架，而大多数人都有同样的幻觉体验。

导致临睡幻觉的原因显然是神经方面的，而不是外部因素——无论是鬼魂、恶魔、巫婆还是外星人，统统都不是。无论何时，如果有人向你说起他在熟睡时所遭遇的古怪经历，你都最好批判地看待，绝不能轻易相信。

不过，大脑运转“故障”的原因绝不止这一种。我们多多少少会受到错觉和幻觉的影响。当内心情感迸发时，或者仅仅因为缺乏睡眠，大脑都会选择妥协。我们的注意力不仅会受到大脑故障的影响，甚至取决于他人有意识的操控（舞台魔术就是这个道理）。

临睡幻觉现象真正告诉我们的是，我们的大脑运行并非毫无瑕疵。同样，我们自身体验到的也未必就真实存在。有时，鬼故事也不过就是个“故事”而已。

第6章 临睡幻觉

第6章临睡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