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会，左右为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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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终于觉得左右为难了。
觉得左右为难，在于眼前这个男人真的不错，属于相当出众的那类。当然，纯粹的外在出众并不是女人追求的目标，女人有自己独特的审美情趣，一向不喜欢那种类似于大众情人式的所谓出众的男人。所以，准确的说法应该是，男人各方面都比较符合女人的审美喜好，尤其是男人深不见底的内涵。不知道为什么，女人总是渴望自己交往的男人是一座金矿，穷一生之力都开掘不尽。在女人看来，唯有这样的男人才能让自己永保生命的激情和活力。请别误会，此金矿非彼金矿，女人眼里的金矿是指男人的学识、阅历、眼光与气度，是完完全全由后天创造的软指标。正因为是软指标，所以难得；正因为难得，女人不想轻易错过眼前这个男人。
所以，当男人终于也像其他男人一样提到那个令女人十分反感的问题时，女人没有即刻给出否定答案。说实话，依女人的个性是想予以否定的，但话到嘴边，女人犹豫了。
犹豫中的女人抬头看了男人一眼，男人正目光炯炯地盯着她，清澈如溪水的眼睛里有渴望，有期待，还隐隐约约有着某种亲切感。
或许正是那种亲切感打动了女人，令女人无法不将“不可以”三个字关在唇齿内？是吧，但似乎又不完全是。还有什么，一定还有什么阻止着自己不敢拂逆男人的意思。
吃过饭，去我家里，行不行？男人看女人默不做声，又问了一句。
女人躲开了男人紧逼的眼神，第一次面对一个陌生男人变得心神不定起来，或许说“不行”，眼前这个男人并不会像其他男人那样，从此不见？又或许说“不行”，他反而会高兴，觉得我不是随便的女人，会因此赢得他的尊重和喜爱？但是，如果他也像其他男人那样，愠怒地拂袖而去呢？（女人居然忽略了重要的一点——像其他男人那样的男人，有值得珍爱的必要吗？）女人一想到倘若处理不妥，可能要错过这个男人，心里就没了主意。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生出过了这村，恐怕就没了这店的恐慌感。
要知道，这是个多么可爱的男人啊。因为可爱，女人甚至可以原谅他第一次见面就提那个白痴问题。
其实答应还是不答应，在女人看来，这根本就不应该作为一个问题给提到初次约会上来。但偏偏每次每个男人一见面，就会给她出这样一个白痴题目，并且像一个最严厉的老师，逼着她立即给出明确回复。
女人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惊讶远远大于慌乱，她一脸困惑地看着男人，像个反应特别迟钝的学生。
男人皱了皱眉头，怎么啦？没听懂？
女人摇头，又点头，想想又摇头，再想想还是点头。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啊，你脑袋有毛病？这么摇来晃去的。
女人端起桌上的水，猛灌一气，差点呛出眼泪来。
男人拿了纸巾给女人，脸黑得像锅底，你不是结过婚吗？
女人喘着粗气，说，嗯，是，嗯。
结过婚还这么扭扭捏捏？真没出息！
女人再次抬起头来惊讶地看着男人，有一抹红在女人脸上迅速晕染开来。
男人夹了块肥肉使劲塞进嘴里，然后狠命地咀嚼，吧唧出声，仿佛那块肥肉与他有仇，借此可以解恨。女人看见一股猪油从男人大得离谱的嘴里流出来，一忽儿男人的嘴唇就显出照人的光彩来。女人看得有些痴了，一时竟忘记了刚才与男人讨论的话题。
男人显然误会了女人的表情，以为女人动心了，兴致高涨起来，继续说，男人和女人不就那么回事吗？你又不是没干过。男人说着，又塞了块肥肉到嘴里，两块肥肉形成了前赴后继的效果，直接造成了男人嘴边的猪油大有滑向脖子的趋势。女人惊慌失措起来，下意识地将纸巾递向了男人的嘴边，男人立即握住了女人的纤纤玉指。
你知不知道我们男人如何给单身女人定义的？
不知道。女人一边说着，一边想抽回自己的手，但男人握得太紧，女人只好将手悬在饭桌上空，那情形看上去像极了一对恩爱恋人。
男人继续咀嚼着嘴里的肥肉，有点口齿不清地说，所谓单身女人，就是资源空置。呵呵，像你这样的优质资源，空置了简直是暴殄天物啊。
女人心头迅速掠过不快，她很不喜欢男人的这个比喻，仿佛她成了供人把玩的物品。她用力将手抽了回来，因为两个人都太过用力，差点将桌上的盘碟给弄翻了。
男人脸上便起了愠怒之色，他粗暴地夹了第三块肥肉，却没有很快送到嘴里，在离嘴唇三五厘米的地方停住了，那块硕大无比的肥肉就在筷子上不住地颤动，仿佛被谁挠着了笑穴，直笑得花枝乱颤。女人看得心惊肉跳，她感觉从男人提出那个白痴问题后，自己就总是分神，她暗暗地在桌子底下掐了自己的大腿一把，希望能够清醒些，精神些，生动些。但强逼自己弄出这么多的“些”来，却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茫然，令女人脸上显出一抹凄?的无助来。
男人没有留意女人的细微变化，依然自顾自地说，我说吧，你找男人，你这么急着找男人，这么急着和我约会，不就是有那啥需要，需要那啥吗？
我是找爱人！我找的是老公！女人赶紧纠正，声音有点高，语气有些急，引得邻座的几对年轻男女一齐回头向她行注目礼。女人敏感地发觉年轻男女盯着她看时，眼中无一例外都显出不屑来。这不屑源于什么，女人并不是很清楚，但却清楚地难受起来。
男人依然没觉察女人的情绪变化，继续劝导说，爱人？老公？什么叫爱人？什么叫老公？你说没有上床能叫爱人能叫老公吗？
可是，我们是第一次见面啊，我对你还陌生得很啊，我们不需要一个彼此了解的过程吗？
过程？当然需要，像我们这样，一起吃饭是过程，聊天交流是过程，这些过程必不可少。但我觉得，最不能忽略的还是上床这样的过程。你不觉得彼此裸露是最好的了解吗？
可是，我们第一次见面怎么可能就那样？总要有感觉吧？总要喜欢对方了吧？总要有爱情了吧？
没错，是要有感觉。可穿着衣服，彼此包裹得这么紧，能找得着感觉吗？上了床，没有了任何隔膜，自然就能找着感觉啊。你没给男人实体，叫他如何对你产生感觉，叫他如何凭空地爱你？
凭空地爱我？难道我没有思想？我没有个性？我不是一个立体的形象？女人激动起来，声音有些发抖，像对着电流不稳的麦克风。
你当然有个性，有思想，不过，立体的形象，我还没看到。谁知道我们俩上了床，能不能和谐？不和谐我们还能继续交往吗？还能成夫妻吗？
不可理喻！不可理喻！对不起，我得先走了。你还是和别人到床上找立体感、找和谐感去吧。女人终于忍无可忍，起身逃也似的奔出了酒店。
见过装的女人，没见过这么能装的女人！男人的话不依不饶地追逐到女人的耳朵里，女人控制不住弯腰呕吐起来。
如果说这是第一次曾经令女人难过并且悲伤的话，那么后来的约会，当男人再提出上床这个问题时，女人基本不再和男人理论了。她觉得在这样极度白痴的问题上与男人进行某种你来我往的交涉，简直是浪费宝贵的时间。所以，女人只要一听到男人在第一次约会时对她说，我们吃过饭就去开房吧，或者是我今晚就住你家里了，又或者是你今晚就住我家里吧，诸如此类只是地点不同，行为主旨不变的问题，女人总是毫不犹豫地给出否定答案，结果也就将接下来可能发展的故事情节毫无疑义地给咔嚓掉了，就像剪掉一根被蛀虫侵蚀过的果枝，连带果枝上隐隐透出娇媚的花蕾也肯定不保。
应该说，这些年，寂寞的女人与很多看上去并不差劲的男人有过约会，准确说是与很多看上去并不差劲的男人有过一次约会。她曾经将这数目众多的一次约会也戏称为“见光死”。在飘着酒香的饭桌上，在弥漫着咖啡浓香的包间里，女人看到过男人晴转阴天的脸，看到过男人灰暗的样子，看到过男人愤怒的表情，甚至还看到过男人鄙视和怜惜的眼神。女人由最初的生气，到后来的失落，再到后来的悲怆，次数多起来，女人终于变得没脾气了，恍如被阉割了的男人面对如花似玉的女人，再也无法勃起。
但女人的好友有些沉不住气了。眼见着女人一天天靠近中年队伍，脸上一天天显出憔悴的迹象，一天天将情感的窗户关得越来越紧，某个女友忍不住劝她，我说你就不能妥协吗？哪怕妥协一回？遂了一次某个男人的心愿，说不定你的情感就搞定了。
女人说，不是妥不妥协的问题，是有没有感觉的问题啊，第一次见面，还是陌生人，怎么可以就肌肤相亲？不，我怎么也说服不了自己接受。
可是，现在的男人就有这么贱，非得女人在床上才能摆平。我给你讲啊，这已经不是我们青春年少的那个时代了，这个时代是不需要讲感觉的，也不需要讲过程，欲望已经膨胀到没给我们热爱着的纯粹爱情留下一丁点生存的空间。女人已经沦落到只有在床上才最有发言权。不可否认，这是我们女人的悲哀，想想就令人绝望。可是，如果你不想寂寞一辈子，不想形单影只一辈子，我看你还是“节哀顺变”了吧。生活也就那么回事，男人也就那么回事。当没有了男人与你匹配，与你生动纯粹、深情款款地谈情说爱的时候，爱情可不也就只剩下床上那点儿破事了？
女人想哭，特别想哭，可是，却突然不知道如何才算是哭。如果需要眼泪才能见证哭，那么女人只能算作干号。女人无比悲伤地发觉，倘若真的如此，倘若爱情不在，倘若男人和女人在一起仅仅可以简化到只有某些肢体的特殊运动，那么当初自己离婚的意义又何在呢？离婚不就是为了寻找情感的出路，寻找一生崇拜的爱情吗？可是，如今，寻觅了这么多年，最精彩的年华也在寻觅中渐渐耗散，除了男人的来去，除了那些欲望在周围飘荡，神圣的爱情频繁出席的依然只是在梦境。
梦境啊。
后悔吗？后悔离婚吗？女人坚定地摇头。
还会继续寻觅吗，爱情？女人坚定地点头。
那么，既然还要寻觅真爱，女人又何至于左右为难呢？
女人看不懂自己了，在犹豫着要不要否定眼前这个男人提出的要求时。
没想到这个男人也会提这样的要求，更没想到的是，当男人提出这样的要求时，女人竟然没有感觉?愤怒，她只是觉得左右为难，左右为难在于她需要好好掂量。
男人为女人点的菜让女人无可挑剔，男人与女人的交谈令女人觉得无比愉悦，男人甚至是细腻周到，体贴入微的，当男人知道女人的嗓子疼，说话有些费劲时，立即出去买了金嗓子喉宝回来——男人的动作迅捷，并且极有主见。一盒金嗓子喉宝令女人感动得热泪盈眶，可当初前夫勤勤恳恳、任劳任怨为女人做了差不多十年的饭菜，女人却没怎么有过感觉，仿佛那都是理所当然。
女人并没有去回想前夫，那是个遥远的过去式，是一段已经尘封的历史。她只是心怀感恩地想，上天终于垂怜我了，上天终于让我遇到了可以托付终身的男人了。
是的，眼前这个男人真的不错，身高、长相、事业、才学、阅历，等等。当女人意识到自己开始将男人的方方面面条件摆到情感的平台上进行称量时，她吃了一惊，我这是在碰撞感觉，还是在强迫自己找感觉？更令女人吃惊的是，自己竟然不太想搞清楚目前的状况了，只知道这个男人应该是比较好的老公人选。
至少我不讨厌他，至少我愿意与他作进一步的交流，至少我还愿意再见到他。女人在心里这么对自己说，她很清楚此时自己真的很需要来自于自己的鼓励。
抓住这个男人无疑是对的，那么，满足这个男人的要求是不是就是抓住他了呢，无论这个要求有多白痴有多过分有多令自己不爽？
似乎也不是很不爽吧。女人心里冷不丁有个声音这么说，她吓了一跳，一抬头，接触到男人高深莫测的眼光，女人的脸忽地红了，她有了一种被男人看透心思的窘迫。女人有些气恼，不是气恼男人，而是气恼自己，觉得自己真是有些不争气，她打定主意，准备说不可以。
男人似乎知道她想说什么，不容女人开口，立即发言，你知道吗？不是每一个女人都能引发男人的激情的，能够让我产生冲动的女人，绝对是不同寻常的女人，我想，我会好好把握的。你，不会让我美好的愿望落空吧？
我？我……女人语塞了，能够让这个出众的男人激情荡漾，女人突然觉得自己很有成就感，她突然十分舍不得让这种成就感消失。
那么，还等什么，我们走吧。男人不失时机抓住女人的手。
可是，我……女人还想作最后的挣扎。
男人回过头来，微笑着说，你不会对我没有半点感觉吧？如果你对我真的没感觉，真的很麻木，那么，我会尊重你，我绝对不强迫任何女人，尤其是可爱如你的。
不抛弃，不放弃——不知道为什么，女人心中突然涌出这两句著名的台词，她想了想，怎么也不搭调啊，就像一篇论文引错了论据，女人为自己错乱的思绪愣了愣。
就在女人发愣的当口，男人已经将她塞进了他的车子。
秋色浓浓的夜晚，欲望流行的夜晚，爱情飘逝的夜晚，一个出众的男人载着一个寻爱的女人的身体，朝着男人家的方向，一路狂奔……
作者手记：
我写这样的文字，或许会有读者朋友要不屑，要笑我可笑，笑我白痴，就如同男人第一次约见女人就向女人提上床的事情一样，在我看来是白痴的，是要令我觉得滑稽可笑，令我根本不屑的。但是，我依然还是写下了这些文字，并且无所顾忌地给搬到了我的私人领地，却是公开的场合。呵呵。
我说离婚的单身女人总会面临很多的尴尬，这话应该不会有人反对；但如果我说，她们面对性爱也常常处于尴尬状态，可能有相当的一部分人不会认同。毕竟，她们不是处女地，毕竟她们的身体有过甚至有过许多的印痕和记忆，在男人看来，多一道少一道印痕没什么了不起。所以，于她们来说，上不上床似乎不应该是一个严重的问题。如果一个离婚女人将这个作为大是大非的原则加以坚守，其结果常常不是受到尊重，而是遭遇完全的冷待。有人曾经这么对我说，要么你就是天生的性冷淡，要么就是阅历太多以至于麻木。对此，我只有苦笑。
至于究竟是什么导致了女人的左右为难，这个问题可能只能留待读者朋友言说了，我很期待。